《我學英文的過程》老師，其實我不是毒瘤
最近跟學生分享起自己學英文的經過。上課篇幅有限，不可能講一整節，故想試著寫出來好好整理一下。
說出來不怕您笑，我是高二才開始認真學英文的。高一幾乎都不及格。當時我常常被教英文的導師叫出去罵，說我成績差又多話，真是班上的毒瘤。我聽了很納悶，我只是話多了點，有到毒瘤這麼差勁的地步嗎？因此，本來英文對我來說還不至於排斥，但他這樣說，我英文課便開始賭氣不聽了。
直到高二，有一次午休去上廁所，看到班上同學謝佳宏跟另外幾位同學在涼亭下用英文對話。謝佳宏文學造詣很高，素有「大師」封號。在那當下，我只覺得自己怎麼差別人那麼多，人家都上太空了我連豬公也不會殺，才恍悟高一時真不懂事，討厭老師而不聽課，吃虧的永遠是自己。
Jason Piano - Snail
既然我覺得我不是毒瘤，那就要證明出來，除了給大家看，也給自己看。於是在大師的鼓勵與刺激下，我開始背單字。動筆寫了一本又一本的單字本。他也陪我寫了一本又一本。我們常常拿對方的單字本起來互考，我不想被考倒，每個單字都盡量記牢。
單字本裡的單字我都有編號，記得高三畢業前總共寫了十幾本，單字量也累積到數千個。編號的好處是，你會知道你累積了幾個，當你背到一千、兩千，那種成就感是難以言諭的。每當單字量累積到一個具有標籤性的數字時，比如說兩千、三千等，我們都會去吃大餐，好好慶祝一番，慰勞一路上的努力。另外，由於每個單字都是自己親手寫下來的，故翻起來的感覺跟坊間買來的單字書很不一樣，我想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它們充滿「愛」。
我的單字本裡都會畫插圖，我也幫謝佳宏畫了很多插圖。而且字都寫得很漂亮，因為字寫好看一點，再配上插畫，看了心情才會好，才會想常常拿出來翻。我喜歡利用瑣碎時間，還有別人在玩樂的時候，偷背單字。這些時刻背單字總是特別有快感。坐校車時別人嘻鬧我背單字，中午午休時趁趴下前再多複習幾個，上大號的空檔也拿進去把今天寫的份量瀏覽過一次。
想說這樣一點一滴累積起來，應該來的及趕上那些厲害的人吧。我想要跟謝佳宏一樣厲害阿。
記憶最深刻是有次過年，我竟然在年假那一周把一本叫作《單挑》的單字書背完。裡面按照難度分類，共有一千多個單字，我真的在一周內全部背起來，平均一天背一百多個，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當時我想的是，農曆年節期間應該沒有人在背單字的吧。大家都在玩牌、聊天跟圍爐，換句話說，腦袋都在漸漸忘記單字中。那麼，倘若我加緊背單字的話，一來一往之間，進度應該可以追趕個兩倍吧。
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課本上的單字已經無法滿足我，就常常跑去圖書館找 TIME 雜誌來看，把文章裡的難字都抄在單字本上帶回家背。慢慢地，我背的單字範圍越來越廣、也越來越雜，什麼抽脂阿、佛祖顯靈阿、載棺材的靈車阿，越光怪陸離的我越喜歡背。
儘管考試幾乎不可能考，但我只要想到全校會「靈車」這種冷僻字詞的英文的人大概不超過三個，心裡就好爽。（搞不好很多人都會哩！）
考試會考的，每個人都會，我會也沒什麼稀奇。但考試幾乎不可能會考的，很可能就只有我會。而我很喜歡那種「自以為就只有我會」的感覺。後來我發現，就是這股不服輸的精神，讓我考試成績大幅進步。想想真是有趣。
就在這麼不斷背單字的努力過程中，我的英文成績像是中國的經濟成長率般地突飛猛進。從高一 50 幾分，高二進步到 60、70 分，高三竟然到了 90 分。英文成績從及格邊緣晉升為班上前幾名。有幾次居然還考贏謝佳宏。當他說我已經青出於藍，不用他在後面 PUSH 我了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
而且，越來越多同學向我借單字本回去背，他們說我的單字本似乎比自修還好用。而我也開始能夠替其他同學解答英文相關問題了。當時便漸漸覺得，幫助別人英文變好，好像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也因為這樣，原本大學要念美術相關科系的我，跟家人討論後，決定改填英語系。
我把台大外文填第一志願，好可惜只差一點多分。沒能當上韋禮安的學長。第二志願填高師英語系，結果直接就上了。
把高師英語填第二志願是因為我的貴人，謝佳宏，老早就推甄上那裡。我想如果能跟他同間學校再度攜手打拚的話一定很不賴吧。畢竟這段英文奇蹟似變強的過程，真的是我高中生涯超級熱血的美好回憶。不管何時回想都是如此肯定。
大一暑假，我開始在補習班教授英文。回想起來我還真大膽。大二接高雄大碩與碩士補習班的課，替準備考研究所的學長姐們上課，底下常常一兩百人，一開始很緊張，後來發現人數超過一定程度後，再怎麼多好像都差不多了。大三暑假和補習班郭立老師共同寫出我人生的第一本書，是一本高階單字書。我記得我的部分就有兩百多頁。
大學四年，每次寒暑假到來，對我來說並沒有即將輕鬆的感覺，因為寒暑假是補習班的招生熱季，一個月七、八十節課是很正常的，而且我需要這份薪水支付學費、住宿費與生活費。當時家裡經濟不太好，還有一部份薪水要貼補家用。每次看同學們放長假都飛到國外去玩，心裡說沒感覺是騙人的。但我想，付出總會有收穫的，即使那收穫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才看的到。
所以儘管很累，卻覺得非常踏實，有肩膀的感覺很好。
事實上，19 歲後，我再也沒有跟父母拿過一毛錢。雖然補教生涯初期時薪不高，常常錢不夠用，每到月中就捉襟見肘，但怎樣都不能跟父母拿錢。一旦說不拿，就不能再回頭拿。就算精算過後一天只能花一百塊。就算晚餐只能吃 30 元肉燥飯，然後灌免費的清湯灌到飽。也要挺住。這是原則。也是志氣。
我還記得，當時台南高雄兩地兼課。我總是下午最後一節還沒上完，就跟教授說我有事得先離開，然後趕緊騎機車去火車站搭車到台南赴六點半的課（過程中迅速買個大亨堡塞一塞），九點半上完課後，再匆忙趕搭十點的火車，常常回到高雄宿舍已經晚上快 11 點。我滿足地吃著和平路「稻香小吃店」買來的肉燥便當，室友們也正呼嚕嚕地吸著泡麵、啃著滷味。
大家都吃得好開心，不過差別是，他們吃宵夜，我的則是晚餐。
大學畢業實習結束那年，我順利考上高中英語教甄。我是全國聯招上的，印象中那屆有快七百人去考，我考第九名。前面錄取的幾乎都是碩博士，真沒想到我剛實習完就能跟他們並駕齊驅。我想，這都要歸功大學期間犧牲數年寒暑假玩樂時間所換取的補教經驗。還有厚厚一疊我編的講義，和那一本我寫的書。
到現在，四年多過去了。不知不覺，我在台南海事教書快五年了。今年夏天，我也順利拿到英語碩士學位。如今，回想起十多年前的我，那個英文幾乎都不及格、常常被老師叫出去罵而負氣不想聽課的我，總是會心一笑。
原來，對付瞧不起你的老師的最好方法，就是讓瞧不起你的他下巴整個掉下來。讓他知道當初的說辭是大錯特錯的。 雖然這樣說似乎怒氣未平，但後來我真的是這樣激勵自己，那就是，不是老師說你是什麼你就是什麼，我們永遠可以選擇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本來有一次見證他下巴掉下來的機會。那是在三年前，我跟高中死黨回母校竹園崗散步，坐在大榕樹下聊天時，看到有個中年男子溜著狗走過來，定睛一瞧，那不是高一導師是誰。當時我大可以走過去，昂首挺胸跟他說：「我就是當年那位你很討厭、英文爛透了的學生，但我現在跟你一樣，也是個高中英文老師了。」
我沒有這麼做，因為我想我最應該做的，就是把自己努力的經驗分享給我的學生。告訴他們這段過程。跟他們說，17 歲才開始努力讀英文，其實還不算太晚。只要你肯，只要你不想一直被人瞧不起，只要你想改變，十年後搞不好你也可以跟我一樣，站在講台上教英文。真的。
下次，如果我有機會再遇到那位高一導師，我想，我會鼓起勇氣跟他說：「老師，其實我不是毒瘤。不過，很謝謝你，當年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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