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開學兩三事
昨天下午我結束學校的授課，就搭火車南下高雄。
耳機裡放著Sarah Mclachlan的I Will Remember You，我瞇著眼望著窗外的景像，彷彿這樣看到的東西會比較真實細膩一點似的。
天空中已西偏的艷陽讓建築物的輪廓特別銳利，漁塭的波光與教堂的尖頂都同樣散發出一種柔美的神聖感。
十幾分鐘前站在台上講課的躁熱感，瞬間後退成好幾頁記憶之遠，我懷著舒服的感覺，要去當學生，今天是開學典禮。
走出高雄火車站，心態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之前來高雄都是來教書的，現在變成是來上課。懷著比較輕鬆的心情看，遠方高高矗立的八五大樓好像更有存在感了。
華燈初上時分，我走進文學院，額溫36.5度，肩上小小的一枚圓形貼紙是我健康無虞的暫時性通行證。轉進3302教室，裡頭早已坐滿了未來兩年半的同學們，粗略掃視了一下，很好，看來我應該又是最嫩的那一個。
《嫩，也能嫩出一番姿態》
從大一暑假進入補教界教書開始，工作場合接觸的人的年紀總是都比我大，同事老師們、櫃檯小姐們、甚至是下面坐著的學生們。
畢業後進入國中實習，那老師之間的暗潮洶湧，校長與老師們的同床異夢，種種曲折複雜的成人迷宮讓我只想逃離，別人跟我講某某某誰誰誰但我卻一點都不想聽，我只想在我的世界裡呼吸空氣。
我在想，人們為什麼不能簡簡單單地上班下班，吃飯，睡覺，看海，唱歌，平凡地過生活呢？
考上老師之後，進入另一所學校任教，同樣的戲碼還是在上演，那感覺就像看民視播完了《愛》馬上又緊接著播出《娘家》。
你會發現這個人跟上一部戲的那個人的臉部表情怎麼好像，突然發現連可笑的風暴旋轉的姿態都很類似。
一路上看著大人的臉龐與樣子，我看到很多時候不得不表現出來的東西，那東西像內溶性顏料一樣，本來是刻意地塗在身上後來卻與母體合為一塊，我簡直分不清什麼是原本就有的，什麼是後來加上去的。
這樣的技巧被認為是生存的必然條件，但我想著在那樣可怕的面貌下，我有沒有例外的選擇空間。
但還好，我有學生們，我喜歡與學生相處更過於同事，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單純、可愛、輕鬆、爽快。
沒有太多矯飾性的浮雕掛在臉上，沒有隔了好多層保護膜的感覺，相處不用裝得像冷冷的刺蝟一樣，你只要把心打開，他們就會來擁抱你。
就是這麼簡單。
《跟著感覺走》
看著開學典禮上戴校長的滔滔不絕地在勾勒遠景，我想著自己的未來，其實我對於什麼宏大的華麗的閃亮亮的未來有點麻痺，甚至厭倦。
就像一座天空之城飛在藍天白雲間，我們非得要去追逐嗎？看著它高高地飛著不也是一件很美麗的事情嗎。
於是我仰躺在小樹的身上，右腳翹放在左腳上，雙手枕在後腦杓下面，閉上眼睛，聽風在唱歌，我隨口哼著和著。
當下有那麼多有意思的東西，為什麼要去對未來傷神呢？我在想，如果把此時此刻過好，積極地活在當下，未來又會有多差呢？
呼，反正挑了個方向，不要去想太多，自由自在憑著直覺一路往前走吧。
或許不知不覺間當我一抬頭，天空之城那高大的石門就出現在我眼前。
又或許我永遠也走不到那兒，但誰在乎呢？說不定迎接我的是另一座桃花源呢！
《最嫩的我，和最長的他》
開學典禮的後半段，跟旁邊的同學小聊了一下。
「您好，請問您是在哪裡工作呢？」因為對方年紀比較大，因此不知不覺就用了敬語。
「你好你好，我在高雄科學園區，路竹那裏，我待的是做化工的外商公司。」
「喔喔，所以是工作上有需要才來唸的囉。」
「是是是。我得在電話中跟英國人阿、印度人阿、非洲人用英文溝通，但他們的口音實在很難懂。」這位前輩同學的眉頭皺了起來。
「聽習慣了就好了阿，反正就那幾種腔調不是嗎？」
「是是是，但其實也想再充實進修一下自己。」
「酷喔，活到老學到老嘛！」
「是是，就怕跟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啦。我在想我是不是全班最老的。」前輩同學靠近了我一些，壓低音量地說。
「是喔，我才在想我是不是班上最嫩的咧！因為我是應屆的。那請問你是幾年次的阿？」
「這個喔，我是43年次的，說起來真不好意思。」他的音量還是保持壓低。
「哇，我們差了30歲耶，太炫了！」
於是在開學第一天，班上年紀最長的他和年紀最小的我，變成彼此的第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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