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守到暗夜的盡頭, 這首詩讀來很有感覺,因為我也曾如此設想,星星與月亮永遠不能交會於一點,但他們卻如此靠近,永不分離。John Keats的Ode on a Grecian Urn也有類似的情境,在甕上的圖案是一個吹笛手(piper)與他的愛人在樹下臉碰臉,沒有親到對方。雖然沒有身體上的接觸,但是他們卻永恆守在對方身邊,永遠映畫在不變的甕之上。
新月和孤星 余光中 1954.5.14
像一隻寂寞的鷗鳥
追著海上的帆船,
像一隻金色的蜜蜂
戀著清香的花瓣 ,
也沒有親近的擁吻,
只有深深的感受;
也沒有海誓與山盟,
只有默默的廝守;
望瘦的了容光如許;
才黯然地一同殉情,
溺在黎明的光裡。
或許這樣想有點弔詭,親不到對方,那種永遠無法接觸的感覺理應很無奈可惜。 不過換個角度想,雖然無法一親芳澤,但能恆久守在對方身旁,不失為一種幸福阿,不是嗎?
好,現在來提提余光中。
余光中的詩很多人說難懂、唱高調、孤芳自賞,但就像他自己說的,他是藝術的的多妻主義者,勇於嘗試各種文體,寫散文也寫詩,寫詩又分出不同的風格,詩的體裁也一變再變,就像現今藝術界的視覺大師李小鏡一樣,不原地踏步,不落入窠臼。
他的詩有平易近人如「一枚銅幣」,有抽象難懂如「史前魚」,有巧妙又深沉的「鄉愁」,有脫俗不凡的「白玉苦瓜」,也有悲壯懷古的「淡水河邊弔屈原」。
余光中自己說:「我在演講時,常有好奇的讀者問起:一首詩的完成,是去『追』來的,還是『等』到的?一般人總迷信詩是所謂靈感的產品,也就是說,詩是『等』到的,往往不請自來,而不是『追』來的。其實所謂靈感,多半是潛思冥想之餘的豁然貫通,『眾裡尋他千百度』後的驀然驚見,絕少不勞而獲。也就是說,最後等到了手的,往往是追求已久的東西。」
靈感這東西的確是說不得準,你要他來他偏不來,無意間他又叩你房門。所以說,靈感是活的,是有生命的,既然是活的東西,就不可能一成不變。
二十歲的靈感和五十歲的靈感當然判若兩「人」。而同樣二十歲寫出來的作品,味道與調調也可能相差天南地北。如余光中「五陵少年」裡的「登圓通寺」與「史前魚」,前者文字傳統,情感細緻,後者文字飛狂,情感豪放不羈。
而他和楊牧一樣,是少數散文與詩兼顧,也兼長的作家。左手寫詩,右手寫散文。而我個人以為,席幕容的詩就比散文好,而張曉風則適合寫散文。
更難得的是,他肩負知識份子的責任,對台灣學生的語文程度感到憂心,對台灣教育的未來感到不安,他持續的翻譯、持續創作,偶而發表的評論也精闢入
理,過去曾與社會派的文人有過摩擦,有過筆戰,但那都瑕不掩瑜,掩蓋不了他的詩文成就,也憾動不了他文壇的地位。
「真正的詩人,該知道什麼是關心時代,什麼只是追隨時尚。真正的詩人,不但需要才氣,更需要膽識,才能在各家各派批評的噪音之外,踏踏實實走自己寂寞然而堅定的長途。」余光中這麼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