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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國 --- 濃霧裡的光芒
   
        「他的國,在這個世界上不存在。
    
        這本來是《南方周末》中一篇紀念南美洲革命英雄切.格瓦拉的文章篇名,韓寒看了之後,借用《
他的國》三個字來當小說書名。
    
        儘管韓寒說此書與切.格瓦拉沒有任何關係,但主人翁左小龍的形象卻與切有幾分類似,瀟灑帥氣的外表,叼根菸,騎著一台摩托車,四處兜風,後來還夢想環繞中國一圈,宛如《
革命前夕的摩托車日記》裡的切。
    
        「他的國,在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這句話,更是本書的主旨,情節的主幹旁枝都以其為中心延伸開展。另外,它也暗示了故事的悲劇性,既然他的國不存在,那所有為了夢想所做的奮鬥與努力,到底算是可笑還是壯烈?

   
瘋狂世界:清醒和愚昧

        這個故事發生在亭林鎮,一個近海的小城鎮。那裡的鎮長與書記喜歡用排比句致詞,重視經濟與文化齊頭發展,因此廣開門戶,歡迎各式各樣工廠進駐,路金波的印刷廠便是在這樣的友善投資環境下,到亭林鎮設廠,還順勢地揣摩聖意,主辦了第一屆波波盃文藝大賽,冠軍獎金五萬元,鎮民個個趨之若鶩。
    
        在此浪潮下,左小龍打算籌組亭林鎮合唱團,四處招兵買馬,一方面圓他的指揮夢,另一方面網羅(順便接近)他心目中的女神,黃瑩。就在這段期間,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鎮上動物們一夜之間全部變大。這生物學上的奇蹟讓百姓欣喜若狂,爭相捕食,餐廳生意也跟著火爆,領導們更視其為政績,向中央宣揚爭功。
    
        另外,對於左小龍的邀約,黃瑩婉拒入團,合唱團招生也頻頻碰壁,唯一抓來的卻是個啞巴。最後合唱團被別人先組走,文藝大賽左小龍只能做個觀眾,看台上參賽者演戲給台下的領導看,看自己的意中人黃瑩投在路金波的懷抱裡。
    
       
 總而言之,想做的事情沒有一件稱心如意。
    
        韓寒把亭林鎮塑造成了一個舞台,台上的演員就是男女老少百姓們,甚至領導也是演員,演給更高層的領導看。他們在舞台上,攜手打造了一個極度荒謬的瘋狂世界。那兒似乎沒有人是清醒的,大家就像電影《
讓子彈飛》裡的鵝民,愚昧盲從,被欺瞞、被煽動、被擺佈,卻無能為力,甚至無此自覺。
    
        左小龍在這樣一個世界裡構築夢想,當然最終只能失望。換句話說,他也是在這巨大的壓倒性力量下的一個小棋子,儘管想有所作為,卻孤掌難鳴、束手無策,更慘的是還數次就擒。諷刺的是,他的夢想是那麼樣的單純無害,成為合唱團指揮,騎摩托車環繞中國,追求黃瑩,如此而已。這世界容不下革命性的改變也就罷了,竟連這些小小的純粹夢想,也無法稍稍成全。
    
        與愚昧的群眾比起來,左小龍是相對清醒的,然而在這群鵝民的眼中,左小龍卻可笑之至、不值一提。這樣的衝突與反差,強化了所謂清醒與愚昧的界限,助長了荒謬與瘋狂的魔幻寫實氛圍。
    
        
用悲劇的口吻來訴說悲劇,讓人理所當然地難過,但用喜劇的筆觸來包裝悲劇,則讓人無以名狀地難過,情感上雖然殘忍,文學上卻屬高竿的技巧。

        書裡的每個嘲諷,都是對於那世界毫不留情的戳破,官商勾結,狼狽為奸,升官發財,有錢最美,句句愚弄人民的說詞,種種欲蓋彌彰的掩飾,都在韓寒黑色幽默的詼諧筆調中,誇張至極卻又深刻入骨地被勾勒出來。


夢想:最真實的東西

        「當萬事萬物都變異成不是它們本來的那個樣子,還有什麼比無望悲慘的愛情、成為國王的夢、止不住呼嘯的風,更篤定真實的東西?
    
         封底這句話看起來很悲傷,讀來更能感覺那份悲傷。左小龍從小的夢想就是當一名指揮,他喜歡大家隨著他的手指而演奏的感覺。但最後他只能做一個觀眾,在擠破頭的人群裡,看著台上的人演出一場勝負已定的假戲。
   
        「實現不了自己的夢想不痛苦,痛苦的是被別人給實現了,還在自己眼前。」左小龍說。但他若知道台上的那位指揮也只是魁儡般的人形立板,不曉得還會否羨慕?
   
        韓寒在雜文裡曾說:「我們只是站在這個舞台上被燈光照著的小人物。但這個劇場歸他們所有,他們可以隨時讓這個舞台落下帷幕,熄滅燈光,切斷電閘,關門放狗,最後狗過天晴,一切都無跡可尋。
    
        在一切都是虛假空洞的時代與世界裡,夢想反而是最真實的東西。那是存在心裡面還沒有被入侵與汙染的桃花源,雖然很遺憾沒有實現的機會,卻能永保純粹。只是,在不允許做夢的國度裡做夢,本身就是一場惡夢吧?


愛情:永遠遲到的明白

        在故事的最後,左小龍在劉必芒家裡聽到了鄧麗君的《在水一方》:
    
        「我願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無奈前有險灘,道路又遠又長;
            我願順流而下,找尋她的方向,無奈前有險灘,道路曲折無已。

    
        前半句講的是黃瑩,後半句講的是泥巴。左小龍自己曾說過,深愛著他的泥巴就像停在車庫裡的車,不理她也不會跑掉,而他迷戀著的黃瑩則像路過自己家門口的車,永遠不停地移動著,不追上前去就錯過了。
    
        雖然韓寒把兩個女孩片面化與典型化了,但她們卻協助形塑出許多男人們追女孩時的心理,不好追的總是特別想去追,天生的征服慾望。換句話說,越難追的女生,追到就越有成就感,而對於自己黏過來的,反倒不予重視、不懂珍惜,等到連死忠的都離開了才知道痛,試想:過路的跑車追不到就算了,回家後發現連自家車庫裡的車都跑了,那是何等痛苦?
  
        「在瘋狂的世界裡,有個女孩可以安靜地隨你而去,是多麼幸運的事。只是左小龍不曾明白。」人生就是如此,愛情裡充滿了遲到的明白,早知道這三個字總是覺悟得太晚,然而更諷刺的是,若重來一遍,人性還是會讓這一切發生。


結語:濃霧裡的光芒

        這個故事雖然是齣悲劇,但結尾卻保留一盞希望。對此韓寒自己說道:
    
        「我幾欲把主人公變得很悲慘,有無數個地方都可以結尾,可以讓他一無所有,失去生命,但是到最後,我沒有那樣做。如同這書的情節,就算你在大霧裡開著摩托車飛馳找死,總有光芒將你引導到清澈的地方。
    
        幾乎失去所有的左小龍,至少還有一條命在,一台西風摩托車的陪伴,一個女孩的遠方等待,和重重濃霧裡前方引領的一點微光。
    
        事實上,現實是更殘酷的世界,很多時候並沒有重來或翻身的機會,很多人的遭遇,連用悲慘形容都嫌不足,但小說的功能,除了刻劃當代、反映社會以外,還肩負帶給人們希望與出口的任務,讓讀者在悲傷淚流之後,還有勇氣相信美好。最後,以書裡的一句話作結:
    
        「不過事情還沒有結束,邪惡暫時壓倒了正義,邪惡繼續著,正義爆缸了,這就是現狀,但一切都會被扭轉,在…未知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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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裡記下來的句子

「大城市雖大,但容不下一部摩托車,小地方雖然小,但可以讓你隨意停。」

「左小龍成天叼著一支菸,戴著帽子,騎著摩托車無所事事。這是一種真正的無所事事,無所事事到讓外人看著就彷彿是在謀劃著幹大事。」

「真正的尤物總是屬於大城市的,屬於全人類的,屬於…反正不屬於你我的。」

「每個男的在歲月裡都存在對兩個女人的幻想,一個清純,一個風騷。當然,這得是兩個女人,而不是一個女人的結合,雖然有人的確能把這兩者結合得很好,但關鍵是,她還是一個人,而男人總是希望什麼都有兩個。」

「在群眾運動的狂熱洪流裡,能自保的方式只有暫時噁心一下自己,然後找個人少的地方喘口氣。」

「風塵是一種難名狀的氣息,無論對於男的對於女的都有著瞬間的吸引力。男人喜歡風塵的女人,女人喜歡風塵僕僕的男人。」

「左小龍終於覺得自己喜歡上一個女孩了。當一個男人同時對兩個女孩有好感時,他更愛誰決定於誰更不愛他。」

「左小龍深刻地想到,莫非是因為泥巴喜歡我,所以我才不喜歡她,而黃瑩不喜歡我,所以我喜歡她,那我是多麼可悲的東西。」

「他相信,英雄不一定英明,這世界只是沒有給他機會,讓他證明他的英雄能力。當然,這世界其實都是機會,只是這世界永遠不會點名而已。」

「我這幾天在聽電影,電影裡說,他就像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是不會變的。我雖然看不見,但是我覺得他說的不對,我們什麼時候安穩過了,我剛剛熟悉了這樣,世界就要變成那樣,我不喜歡這樣,世界就不讓我這樣。這世界分分秒秒在改款,我就是這世界的對手,等我推出了新款的自己,它又改款了。」

「這世界充滿了未知,但泥巴絲毫不覺得畏懼,因為左小龍就是她的世界。」

「實現不了自己的夢想不痛苦,痛苦的是被別人給實現了,還在自己眼前。」

「領導們比較崇拜大領導,眼看大領導喜歡提出兩個三個四個那樣的口號,所以自己在制定小方針的時候,總是不忘幾個什麼,通過開會和內部報紙反覆地渲染,當他調任或退休的時候,這幾個什麼就是他的政績。」

「『大局為重』這四個字是萬能的狗皮膏藥,在必須犧牲一方利益來換取另一方利益的時候,『大局為重』就要出場了。…一群想要索取個人利益的人聚集在一起,就變成了高於一切的集體利益。」

「當萬事萬物都變異成不是它們本來的那個樣子,還有什麼比無望悲慘的愛情、成為國王的夢、止不住呼嘯的風,更篤定真實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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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麗君 -- 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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