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修自傳 --- 叛逆的靈魂,玫瑰花的力量
第一次接觸奧修的書是大三的時候,當時對禪宗與老莊很有興趣,一有空閒就跑去圖書館找相關的書籍來看。有一次剛好隨手抽出一本《道之門》,封面是位留著長長雲瀑般白鬍鬚、頭戴黑色圓帽的智者模樣的師父,他是「奧修」。
找個空位坐下,就開始翻了起來,看阿看覺得還挺能接受的。語句淺顯易懂卻富含深意,字裡行間充滿了幽默與智慧。他用簡單的文字談論尋常的事物,卻給我恍悟的感受。後來,只要在舊書攤或回頭書展看到奧修的書,總會買個幾本回家看。到現在家裡大概有10多本奧修的書。
有些是講直覺、有些談情緒,有的討論愛、自由與孤獨的關係等等,都是生活中與我們切身相關,卻沒有被好好思考過的主題。那本《道之門》我也在某舊書店找到並且順利入手。至於這本《奧修自傳─叛逆的靈魂》,則是去年在台南火車站後站「珍古書坊」裡的架上瞥到的,稍微翻一下就買下來了。
奧修常常被問道為何不寫一部自傳,或是至少接受訪談,好讓人記述他的一生,對此他總是揮揮手回答:「超越時間的真理才是重要的,而不是我們剪報蒐集來、那些所謂的『歷史』。」奧修也曾說過:「在成道之後,一個人已經沒有傳記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個人只是存在。」因此這本書是後人從他幾千小時的談話錄音、幾百小時的演講片段中,花了三年才整理建構出來的奧修傳記。
書裡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天生反骨傳奇人物」,奧修從與外公外婆同住的童年開始講起,提到年幼時在河邊靜靜坐著就覺得滿足,而且總是跑去觀看各種儀式的葬禮等的各種事蹟。到了桀敖不馴的青春期,奧修喜歡惡作劇,到處挑戰權威,沒事的時候會上寺廟、教堂和清真寺,他說:「我不隸屬於任何教堂,不隸屬任何廟宇,可是所有存在於地球上的廟宇以及教堂卻都屬於我。」
上了大學後,奧修攻讀哲學系,卻常去旁聽各系的課程包括人文、藝術、科學等等,他的人生目標是當一名有素養的流浪漢,對此他說:
「我要當一名有素養的流浪漢,而不是出於懦弱。在我的生命中,我不想基於虛弱無力去做任何事,例如,因為我沒辦法做任何事,所以我才當流浪漢,這不是我的行事方式。我要先向這個世界證明我想成為什麼,就可以成為什麼,而在這個狀況下我依然選擇當流浪漢,這是出於我的力量。這時候,即便你是流浪漢,你也有值得人敬重的地方。」
大學時期,奧修常常在課堂上與教授公然辯論,甚至曾經在副校長的演講場合站起身提出質疑,讓全校師生捏一把冷汗,結果副校長竟然承認了自己的虛偽,並邀請奧修至家中長談。奧修總是在挑戰既有的有形、無形的權威,但與其說是「挑戰」這充滿對抗性的字眼,不如說是對於沉睡意識的「喚醒」。
他的話語充滿洞見與智慧,這樣的人言詞總是尖銳,但這尖銳,在虛偽氾濫的社會裡,其實是一種慈悲,讓聽者反倒心存感謝,進而察覺自己的真切存在,而不是膚淺表面、慣於假裝地日復一日過活。
第一部最後提到了奧修在大學畢業後被聘任為哲學系教授,期間常穿著一條腰布在校園走動,引起譁然與上級關切,提及此事奧修這麼說道:「在我的一生裡,我發現只要你稍微願意讓你的名節犧牲一下,你就可以輕鬆地暢行無阻。社會在與你玩一個遊戲,它將名聲放在你腦海裡一個過於重要的位置,因為它不要你做相反的事,要是你做了,你就會喪失你的名聲。當你說得出一句,我不在乎名聲,社會就完全無力阻撓你的意志。」
後來寫到奧修周遊印度,四處演講並教授靜心 (meditation) 課程。接著就來到了第二部「明鏡的反照」,這部分寫奧修成為師父後的生命階段。
奧修說他希望那些來到他身邊的人越來越獨立,而不是習慣依賴,或是錯把指頭當月亮,不要成為群眾的一份子,而是當完全的個人。靜心只是開發宗教性的方式,並不是宗教儀式。
奧修說:「你一個人就足以面對太陽升起,並不需要某個人對你解釋那是多美的日出。」多美的一句話阿,讓人看了心中充滿莫名的悸動。而對於他所創立的普那靜心社區,奧修幽默形容道:「這是一間公司,不是由師父與門徒組成的公司,而是一間師父與潛在師父們共同組成的公司。」
第三部是「遺世之愛」。奧修以創意的思維,結合現代與傳統、宗教與科學的概念,分享嶄新的處世之道。裡頭他提到了第三類心理學:「佛的心理學」。
不是像佛洛伊德或是榮格之類的心理學家總是繞著頭腦打轉,分析與解讀所謂的集體無意識,佛的心理學是跳脫出頭腦,不是分析也不是綜合,而是超越 (transcend)。就如「ecstacy出神;狂喜」這個單字的字根所說的:站在外部看。他說人類無法停止欲望,但卻可以瞭解它們,明白它們的無用與徒勞,此時這份了解就會是欲望的止息。
另外,奧修也提及他對於未來人類的期望,也就是,進化成為「左巴佛陀新人類」。(註:左巴原指無憂無慮歡樂過生活的希臘人。)左巴佛陀的意思是說抱著好玩的心態看待生命,讓左巴與佛陀相融合,既是左巴也是佛陀,如此就能坐擁兩個世界,這個塵世與那個世界,聲音與寧靜,愛與靜心,連結與單獨,生命的兩極同時活出來,這樣才算是個完整的人。
這是非常接近真善美的自我實現,就像藝術一樣。靜心是單獨的藝術,愛是與人相處的藝術,當這兩門藝術臻於完善之時,則無處不天堂。
奧修的哲學是積極的,充滿熱情、創意、叛逆與冒險精神,與消極、無為、過於強調心性修持這些一般人眼中的修行模樣截然不同。關於這點,奧修在書裡以一句話簡言之:「活在世界裡,但不屬於世界。活在世界裡,但別讓世界活在你裡面。」
就像白雲一樣,你永遠無法打敗它,因為它壓根兒沒有要征服什麼的心,那正是你擊敗不了它的原因,風吹到哪裡,白雲就飄到哪裡,它四處飄流、遨遊,沒有要去的地方,但所有地方卻都屬於它的。這就是「白雲之道 (the way of white cloud)」,看似消極,卻又無比積極。看似雲淡風輕、不著痕跡,實際上卻與天地合而為一體。
我覺得這世界走到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人類總是想要展現自己與其它萬物的不同,說穿了就是自身優越感,於是我們想脫離自然,甚至想掌控自然,這是高等智能的詛咒,也是欲望的可怕之處,就如你我所預見的,等在前頭的將是無可避免的毀滅一途。
人類自詡「萬物之靈」,諷刺的是,現在倒把自己搞成「萬物之敵」了。
我想現在我們該做的,是活回自然,並且活得自然,懂得欣賞自然的美,了解─如同奧修所說的─何謂玫瑰花的力量,脆弱、細緻、敏感卻生生不息。
奧修說:「花之所以會死是因為花是活的,石頭之所以無恙是因為它是死的。花會死是因為它沒有破壞性的力量,所以直接消失,對石頭讓步;石頭擁有破壞性的力量,因為它是死的。」這與老子柔弱勝剛強的道理不也類似?
與萬物共榮,而不是一枝獨秀,與其人定勝天,不如與天地共存。
最後,寫了這麼多,其實不過是簡單順理一下閱讀筆記而已,太多吉光片羽般的美妙片刻,發生在閱讀的當下,我無法一一紀錄。這些的小滿足、小恍悟,閃爍一剎便稍縱即逝,我也無意再去追記。這篇心得充其量不過是對於閱讀此書這行為本身的一個小小確認罷了。
總之,這本書給我的許許多多的感動,不亞於任何一本書。希望您能稍稍地體會我的體會,感動我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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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裡記下來的句子》
「靈性是單獨的,它從不屬於任何群眾,因為群眾未曾找到任何真理。真理只在人們的單獨中才會被發現。」
「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沒有受過任何教育,雖然我擁有不少學位,而且不是隨隨便便的學位。是一流水準的博士學位。不過,那是任何一個傻瓜都辦得到的事,每年都有無數的傻瓜在拿那些學位,其實一點意義也沒有,有意義的是在早年的歲月,我一直沒有接受教育。」
「任何事都是一個過程,神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個過程。」
「分離自有一種詩意在其中,只布過你得去學習它的語言,並且,活在那詩境的深意之中。接著,悲傷本身自會產生一種的喜悅...看上去喜悅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它會發生。」
「當你愛上的是流動、移動的事物,你對生命的觀點會因此大不相同。現代人與柏油路、水泥建築為伍,那些是名詞,記住,它們不是動詞。摩天大樓不會一直長高,馬路不管白天或夜晚都是一樣。人類創造出一個名詞的世界,他逐漸被囚禁在自己的世界裡。他遺忘綠樹山林的世界,河川流水的世界,山巒與星星的世界,在這些世界裡沒有任何名詞,連聽都不曾聽過任何名詞,唯有動詞存在。」
「在我住的鎮上只有一間教堂,我是唯一常上教堂的非基督教徒,不過,那也沒什麼特別的,我以前也常去清真寺、印度教、耆那教的廟宇,因為我總覺得一切都是屬於我的。我不隸屬於任何教堂,不隸屬任何廟宇,可是所有存在於地球上的廟宇以及教堂卻都屬於我。」
「死亡可以是一個完完整整的滿足,然而,只有當這個人已經活出他的生命時,那才是有可能的。」
「當你接受死亡的時候,恐懼並不存在,當你執著於生命,恐懼就從四面八方撲向你。」
「我們生來就是成道的,力圖去實現某件既成的事實是最荒謬的事。倘若你已經擁有它了,你無法去成就它,唯一能被成就的,是你並不擁有的,是你本性中沒有具備的東西。然而,悟道是你的本性。」
「你的絕望是唯一的希望,而你的無欲是唯一的滿足,就在你無助到了極點之時,整個存在忽然開始幫助你。」
「開悟之路就如同一隻鳥飛過天空,身後不留一絲足跡,沒有人能追隨那隻鳥飛行過的痕跡。每一隻鳥必須開創出自己的足跡,而隨著牠不斷往前飛,足跡也不斷消逝。」
「所謂宗教的問題是,將個人的經驗加諸在所有人類身上,完全沒有考慮到每個人的獨立特質。」
「覺醒的人對人性有著深切的了解,透過對他自身的認識,他明白了全體人類的不幸。他替人們感到遺憾,他是悲天憫人的;他對人不會以牙還牙,因為他根本就不覺得被冒犯。其次,他只會替你難過,而不會對你有敵意。」
「成道是一首極為個人的歌,你永遠沒聽過,因為它是全新、獨一無二的,從來都不會重複...。不要心存既定的想法,只要記得彈性的特質即可。」
「請不要去看瑣碎的事情,例如他吃什麼、穿什麼、住哪裡,那些都不重要。只要去看他的愛、他的慈悲和他的信任。」
「穩固意識,罪惡自然漸漸消失,美德自動源源湧出。但宗教的作法正好顛倒過來─先改變行為;那就像你在一間黑漆漆的屋子裡被家具絆倒,但他們卻告訴你除非你不再被絆倒,否則你見不到燈光。而我說的是,先開燈你就不會再被絆倒,有燈光在,你怎麼還會撞倒家具呢?」
「如果某件事是完美的,那它一定也是死的,而任何活的東西必定是不完美的。」
「假如你的頭腦很清晰敏銳,甚至不必讀課本你就能夠回答問題。要是你的心智不夠機靈、聰慧,就算給你課本,你也找不到答案。」
「老師站在那裡,本身就會流露著尊重,要求別人尊重的老師,不是好的老師,或者說,根本不適合當老師。」
「我不會為了演講而準備,連我都不知道下一句話會說什麼,所以我從沒講錯話;只有當你有所準備時,你才有可能犯錯。我從沒說漏一句話,因為只有當你去記任何事情才有可能遺忘。」
「一個物質主義者,即使愛上一個女人,他都會把她貶為一樣東西。一個靈性主義者即使碰觸一個東西,都可以將它轉化成一個人。」
「沒有花朵,只有花香,讓你無法抓住,只能去體驗;你可以被花的芬芳圍繞,但你無法將香氣握在手心。」
「當一顆露珠從蓮花葉上滑落海洋之時,它不會發現自己是海洋的一部分─它就是海洋。」
「在七十年當中,你甚至連七年的時間都沒有留給自己去做想做的事,當然你要趕快,你狂亂地橫衝直撞,完全忘記自己要往哪裡去,唯一惦記著的是你衝得快不快,結果原本是手段的卻變成是目的。」
「寧靜必須變成他們的慶祝,慶祝必須變成他們的寧靜。」
「人就是樹,宗教失敗是因為它只談花朵,那些花還是一樣抽象,從未具體過。花朵無法真正開出來,因為它們沒有來自大地的支持。科學失敗是因為它只關心根,根並不美,而且它似乎也開不出花來。」
「如果我給你一個小時,你會盡扯些有的沒的,如果我給你一分鐘,你會直接說出需要說的事情。頭腦就是這樣。」
「我的椅子可以空著,你可以感覺的我的不在。別忘了,只有當你能感覺我的不在,你才能感覺我的在。假如我的肉體不在,你就無法看到我的話,那你壓根兒就沒有見過我。」
「野雁無心投射牠的倒影在水中,水也無意接收牠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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