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折台灣繞半圈後記》當一隻認真飛翔的鴿子
大前天，7 月 10 號，我趕在氣象局發布海上颱風警報前夕，從日月潭駕著老爸的小黑馬，一路返回灣裡。呃… 這是，第幾次出遊被颱風追了呢？
去年仲夏單車環島被蘇拉颱風趕回家。暑假尾聲造訪蘭嶼，又被天秤颱風困鎖當地，在停電的夜裡體驗了 17 級陣風的威力，好不容易飛機可以飛了我們趕緊回家，但這天秤硬是回馬槍地把蘭嶼搞得滿目瘡痍。我在想，若那日飛機沒飛成，我可能會成為電視畫面裡重災過後滯留當地的受訪者吧。
剛剛吃早餐時看新聞，前幾天騎過的地方，有好幾處現在全變了樣。明明當時我才從那條路一邊透過耳機聽歌，一邊踩著輪框經過。結果此刻我人在溫暖家中聞著書香喝咖啡，那裡卻承受風雨的重擊。
我不禁想起中橫公路那幾戶人家。他們好心提供泡麵與冷飲給正在挨餓、就快騎不下去的我。不曉得，現在那裡怎樣了？那位陪我聊天、一直幫我加青草茶的老太太，現在好嗎？他們的住處就在細窄山路旁，嚴格說起來也不太算是房子，比較像工寮之類的建築。而那一切，都安好嗎？
去過某個地方，理所當然會有某種程度上的感情連結，更何況隻身騎單車行經並停留。然而我想，對他們來說，我終究還是過客吧；那些地方於我而言，也畢竟只是拓展人生版圖、豐富人生經驗的驛站。
無論如何，能夠在茫茫人海裡、迢迢生命道路上，相遇且交換了短暫的相處時光，自有其意義存在。或許只是舉手之勞，但他們不曉得這份熱情與友善對當下的我來說，有多麼重要。
對了。此行我原本沒有想到要騎中橫，是想說不如再繞一圈台灣吧。
每年花個一周繞一圈，似乎也非難事，就這樣持續到騎不動了為止，應該算是挺不賴的成就吧。而且，隨著年紀增加，以後帶兒子環島，再老一點就帶孫子環島，甚至來個三代同堂單車環島之旅。如此越想下去血液就越沸騰起來了。總而言之呢，今年本來打算的，是第三次單車環島。
但我弟卻在前晚提議，不如試看看「騎中橫」。
路線是，往南逆時針地騎到花蓮後，從太魯閣上中橫公路，經天祥、洛韶、慈恩、新白楊、大禹嶺，抵達台灣公路最高點武嶺，再往西順坡溜至霧社、埔里，接著回到台南。乍聽只覺他瘋了。我一個人耶，走中橫，還騎小折，後面掛著馬鞍袋！可不知為何，隨著這個想法一吋一吋地滲進身體，我的心也一點一點地興奮起來，開始趨向於擁抱這個瘋狂的可能性。
「好，就來騎吧！」
我在心裡暗自做了決定，儘管老媽一直要弟弟別再煽動我。
最近翻看了楊照的《對決人生》，這是一本解讀海明威的評析。裡頭有句話這麼說道：「連個像樣的敵人都沒有，那樣的生命不值得活！」
《老人與海》裡的老人若沒有遇到大魚，不會知曉他竟有這般的膽量、勇氣與耐心足以迎戰如此勁敵。《三國演義》裡的孔明若沒有遭遇強大的對手周瑜，也無須特地借東風與草船借箭，略施小技就能獲勝。《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裡的 Pi 與虎也一樣。正因為面對他深深恐懼著的老虎，Pi 才能時時保持警戒，展現出順遂生活裡無從得見的能耐，馴服了猛虎，同時也渡過了漫長的漂流時日。
我從事教職，不像生意場或運動場上，有著明顯的對手與敵人，來激發自己不服輸的能量和競爭心。教育不是一個贏的事業，而是一份貢獻的志業。不是踩在別人身上完成自己的夢想，而是幫助很多人去完成他們的夢想。當然您說每個工作場合都有勾心鬥角、派系對立、心懷鬼胎等等的情事汨汨暗流。這我同意。但那與我何干？這種性質的對手和敵人，我一點都沒興趣擁有。
因此我把對手設定成每一個自己。我得比昨天的我更好，我得更精進在專業上，我得戰勝每一個懦弱的自己、每一個懶惰的自己，我得不斷地盡力膨脹自己生命的宇宙，直到沙漏翻轉的歸零時刻來臨。
於是我在前方不斷佈置各種挑戰，保持生命的積極度與熱騰騰的生活感。
持續寫作，紀錄人生。從無名小站正熱門的彼時，到它都快被雅虎執行長棄守的此時，沒有間斷地寫著。寫到有些中學生的讀者如今都大學畢業了，有些單身網友都如願當上幸福人妻準備生產了，寫到我自己都從雙十年華的大學生，變成即將三十而立的青年。他們說我陪伴他們走過很多時刻，但他們其實不也默默地參與見證了我生命中的很多感動？
另外像單車環島、鐵人三項、泳渡日月潭與南灣，甚至馬拉松等等，也都是出自於「人生不要像一張白紙」的希望。我總是在完成一項之後，就想著下一項要來完成什麼。就算挑戰失敗了，也沒關係，因為那只會讓後來的成功更深刻。而且，挫敗是一個測試，它的目的是檢測我們到底有多渴望夢想，像是一個篩子似地，倘若中途就被篩掉了，豈不證明我們其實沒有那麼想要成功嗎？
一個人騎小折爬中橫，說真的過了大禹嶺後，我幾乎都用牽的，早就沒有力氣再騎。坡度太陡，車型不適合爬坡，後面負著三件行李，肚子餓扁了，手機也沒訊號，前方還不知有多遠。當真是險境無誤。記得剛開始牽車，還會在意路過人車的眼光，想說他們會否笑我自不量力，但後來沒心力再理會尊嚴問題，往前一步是一步，此外什麼都不管了。
就這樣，大禹嶺上去後，走走停停快三小時，才終於到達武嶺。我從海拔只 60M 的太魯閣，騎到了海拔 3275M 的公路之巔！這樣一想，望見「合歡山」標牌那瞬間我之所以會眼眶泛淚，也就合情合理了，且一點都不丟臉。
老實說，我當然知道，能夠這樣到處趴趴走，挑戰許多人眼中的夢想，跟本身職業很有關係。老師有寒暑假可規劃，其他行業根本沒有這麼長的連假能夠運用。我表哥單車環島要排假，老爸單車環島時間上安排難度更高，更別提很多很多心嚮往之卻不可得的朋友們。
所以說，我是個幸運的小子。非常非常幸運。
不是我很厲害去完成了這些事情，而是我「剛好有時間」去完成其他沒時間的人其實也能夠完成的這些事。不過話說回來，我只是想當一隻認真飛翔的鴿子阿。海明威說：「紐約的鴿子都不認真飛翔。」因為生活在城市的牠們，已經失去了用力展翅空中劃弧的野性美感，忘記血液裡的翱翔使命，整天只會在廣場上晃頭晃腦地低頭啄食民眾灑落一地的麵包和餅乾屑。
而我只是，想當一隻認真飛翔的鴿子。能夠飛，我就要飛。
因此騎越中橫真的也沒什麼好說嘴的。
「哦，原來我也做得到嘛！」
然後在心裡多肯定了自己一分。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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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折台灣繞半圈》精選照片
第一天，我快騎到楓港了。嗅得到國境之南的味道。
我開始爬南迴公路，這是一對中年環島夫妻。
後來在東部台九線遇到他們好幾次。我很佩服他們。
南迴公路快騎完時跟在我後面的小妹妹。
今年要升國三，爸爸騎機車陪她環島一圈，
她說要趕著回學校做志工，因為可以加六分。
六分對十二年國教體制下的升學很重要。
這是第二天從太麻里騎上路橋時拍的照片，
橫於海面之上的，究竟是隻龍還是鳳呢？
中午在初鹿休息了一下，便前往鹿野看熱氣球，
這是在途中買的鳳梨，一袋五十元，吃到不亦樂乎。
騎上了鹿野高台，我躺在草地上休息，
看著天空的浮雲緩緩飄動，耳畔有雜草刺刺的感覺。
終於看到熱氣球，據說前幾天天候不佳都沒展球，
我真是幸運。後面那隻綠色的叫雪鳥，美國製的。
離開鹿野高台大約七點多，我趕著路前往關山，
整個下午只吃了一袋鳳梨，肚子餓壞了。
第三天。依舊是晴空萬里的好天氣。我一路往北。
環島途中常常會見到路橋下的鐵軌，
有時剛好碰到火車駛過，就趕緊拍照，
有時怎麼等火車就是不來，結果正要離開就來了，
這就是人生的縮影阿。是你的，就是你的。
池上稻田中的金城武大道，
兩排翠綠的稻浪已變成光禿的黃土，
但大家還是爭著要拍照。只能說廣告太成功了。
瑞穗的北迴歸線地標，這次是來第三次了，
還是不免俗的拍一張，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中午在光復休息，我竟然睡了一個多小時，
離開後不久就下雨了，我只得趕緊取出雨衣批上。
這是此次單車行第一次下雨，當晚落腳花蓮。
第四天，我準備要騎中橫了。
其實前一晚很掙扎是否要騎，聽說前幾天都大雷雨，
但最後還是決定衝了。我就是為了這個來到這裡的。
開始騎了，蜿蜒的峽谷旁公路，十足太魯閣氛圍。
嵌在綠色崖壁裡的長春祠，那瀑布涓涓流洩，
景象與明信片裡沒有兩樣。我真的要繼續往上騎了嗎？
隧道裡的畫面，我很喜歡拍隧道的感覺，
充滿了一種未知的瀟灑感。
穿越這些半石窟下的道路，
不免想起當年開鑿工人們辛苦流下的汗滴。
經過天祥我買了一根香腸吃，但到洛韶已飢腸轆轆，
這裡是洛韶與慈恩中間的某戶人家，
老闆娘倒青草茶給我喝，幫我泡泡麵，還加了幾把有機野蔬。
吃完後我繼續爬山。到了新白楊。海拔 1644 公尺。
在這裡我吹著風，坐了好一會兒，想很多事情。
第五天，清晨五點我離開慈恩果園，開始爬山，
我跟老闆娘說我不用早餐了，因為要趕路，
結果騎到後來氣力放盡，還好再度遇到一戶好心的人家。
我看到這個路牌的時候，眼淚都快從眼眶裡滾出來了。
翠巒疊嶂的武嶺天堂路，每次看都是那麼美好，
但這次看的感覺絕對是最甜美的。
我與武嶺紀念碑合影。海拔 3275 公尺。我，到了！
從武嶺溜下來那晚，我住在日月潭。這是清晨風光。
美麗如明鏡的潭水，看了怎有不平靜的道理。
忘了這是在哪兒。好像在新營火車站那邊吧。
福祿壽三老正照看著往來駛過的火車，真是盡責阿。
趕在颱風來臨前夕，我在晚上六點半，回到家鄉。
這是舉喜堂，我家後面的廟宇。是最好的地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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