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 --- 野性的呼喚
這本書是好幾年前買的，但一直被我擱在書架上，直到去年知道李安導演正在台中水楠機場舊址拍這部片(已殺青)，才想起這本書也該要看一下了。
《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的 Pi，正確來講應該念「屁」，但主角常因為這樣被取笑，因此自我介紹時都念成「派」，與圓周率「π」的讀音相同，本文以下皆以 Pi 表示。
故事的大意是這樣，Pi 的父母在印度東南的朋迪榭里經營動物園，後來舉家搬遷到加拿大的途中，不幸遇到海難，Pi 醒來後發現自己置身救生艇上，父母失蹤，船上只有一匹斑馬、一頭鬣狗和一隻孟加拉虎！
後來，鬣狗吃掉斑馬，老虎吃掉鬣狗，剩下 Pi 與老虎理查．帕克留在船上。有趣的地方在於，到底，這一人一虎是如何對抗食物鏈的自然定律，安然渡過兩百多天海上漂流的日子呢？
《人類與自然之間》
船難文學在小說範疇裡並不算新的嘗試，海洋求生記也不是個新鮮題材，這種類型的故事設定往往從人與自然的對抗，漸漸進入到人與自然如何共處的探討。
儘管如此，這種充滿原始野性的力量與智慧的小說，對生活在現代城市的我來說，還是極富魅力且令人心生嚮往的。因為很可惜地，我們體內那流淌在血液裡的動物性本能，幾乎都在成長的過程中，被學校和社會全面馴化而沉睡萎縮了，剩下隱隱的心跳悸動和自然界的召喚微弱地相互呼應。
因此，讀這本書，除了領會作者無邊無際的想像力、享受流暢幽默的筆風外，最吸引我的地方，當然就是 Pi 與海洋－人類與自然－的內心與外在的種種互動了。其實，人類原本不也是自然界的一份子？只不過大腦裡可笑的高等智慧讓我們處處自以為是，把自個兒變成大多數自然萬物的天敵。
船難文學在這個基礎點上提供了很好的反思，人類在自然界的定位是我們說了算，還是得重新審視一遍呢？尤其當我們的「狂妄強悍」與自然的「無奈順從」整個易地而處，逆轉過來的時候。
在書裡，Pi 也有此體悟，他說：「人類總是把自己放在一切的中心，這就是萬事的禍根，無論是神學上或動物上皆然。」
面對自然的力量，我們事實上是極其無助軟弱的，多少例子接二連三擺在眼前？只能說，人定勝天、征服自然的時代已經過去，現在人類所要做的，應該是學習如何與自然和平共處吧。
《兼容並蓄的宗教觀》
在這本書裡，作者楊．馬泰爾除了對人類與萬物之間的關係重作反省外，也提出了自己對宗教的看法，這或許與其旅居多國的成長經驗有關。
由於待過的國家裡信奉各宗教的皆有，如歐美盛行的基督教、伊朗土耳其的回教、與印度本地的印度教，加上大學主修哲學的背景，讓他可以一種比較寬容開放的角度去看待各宗教的教義，不那麼武斷與排他，而是嘗試融會貫通、異中求同。況且各個宗教所教導我們的是愛人，而不是殺戮，本質都是一樣。
以此看來，同時信奉印度教、基督教與回教的 Pi，似乎已跳脫出非黑即白、勢不兩立的傳統制式宗教觀，而躍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在每個宗教裡都能心懷虔誠，尋得平靜，而且更炫的是，一次擁有三個宗教的神明的保佑與庇護！
基督教的耶穌，回教的真主阿拉，印度教的濕婆與黑天神，通通都在誠心祈禱下，現身圍繞，只不過不曉得他們會否打起來抑或手拉著手就是。
《人與虎的海上漂流》
最後想來聊聊 Pi 與理查．帕克的互動，以及他一路上的心路轉折。
當船難發生後，Pi 對父母的下落從抱著期待到失去信念而痛哭失聲，這是身為讀者可想而知的情節。楊．馬泰爾也確實處理得很好，行文流暢，情感細膩，常常讓我讀到訝異於若非真實經歷豈能如此深刻書寫，然而，這正是小說家之所以為小說家的地方。
其實，這本書讓我比較感興趣的是 Pi 與理查．帕克的矛盾情感。一開始當他發現救生艇上有隻老虎時，Pi 嚇得要命，甚至想趁機殺死這隻大貓，可是到最後上岸得救時，Pi 竟然對於牠的轉身離去耿耿於懷，甚至在心裡說出這段感性的自白：
「理查．帕克，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一命。你想到哪裡就到哪裡去吧，你大半輩子只知道動物園裡有限的自由，現在你即將領略叢林裡的自由了。我祝你萬事如意。你要小心人類，他們不是你的朋友，可是我希望在你的記憶中，永遠會當我是朋友。」
這其中的情感轉折耐人尋味。在漂流途中，Pi 首先利用各種手段取得控制和主導權，不管是對峙、撒尿或餵食，都是為了要讓理查．帕克知道他才是主人，牠得聽命於他。儘管 Pi 在如此裝模作樣後背脊涼透，全身癱倒。
後來在這兩百多天的日子裡，Pi 對理查．帕克持續地悉心照顧。這樣的照顧背後有著三方面的動機，除了「繼續讓牠明白誰是老大」外，還包括「讓自己有事情做，避免無聊與胡思亂想」的用意，以及內心深處那份「渴望同伴、害怕孤獨」的底層聲音。但這樣與虎共存，又得時時擔心老虎隨時的獸性大發。
對於這份矛盾心態，Pi 這麼說道：
「如果我還有活下去的意志力，那也全拜理查．帕克所賜。有牠存在我才沒有滿腦子去想我的家人和我悲慘的境遇。牠逼迫我繼續活下去，為此我痛恨牠逼我活下去，但同時也為此感激牠。」
在廣渺無邊的太平洋，如果沒有同伴，僅己一人，真的會被孤單和無聊給吞噬吧。在電影《浩劫重生》裡，就連一顆排球「威爾森」都能成為主角最好的朋友，而且在球不小心漂走時痛哭流涕，何況理查．帕克是隻有生命的美麗動物？
我覺得這份人與動物之間矛盾情感的刻畫，是這本小說最成功的地方。不管這段經歷究竟是 Pi 在無聊到發瘋之下的奇想幻想，還是個真實故事，都無傷讀者如我對這段互動的喜愛。
而這樣的開放性劇情，其實也是作者的巧思與妙筆，就像楊照為本書導讀文所下的標題「海洋：人與神的曖昧交會處」，這本書的很多地方都是曖昧不明、充滿解讀可能性的：
「船為什麼會沉？是誰把 Pi 放到救生艇上的呢？鬣狗、斑馬與老虎又是怎麼回事？紅毛猩猩真的坐香蕉結成的船而來？那個吃人小島與成千上萬隻的狐獴是真是假？遇到的那個法國人是誰？而這一切，到底是 Pi 自己編造的還是真有其事？」
無論如何，我都非常享受這本書帶給我的樂趣，對於我那平淡規律的上班生活來說，這真是場美好的閱讀饗宴。而現在，我是多麼引頸期盼李安會怎麼詮釋它阿。(電影預計2012年底上映)
========================================================
《書裡記下來的句子》
「人類總是把自己放在一切的中心，這就是萬事的禍根，無論是神學上或動物上皆然。」
「你倒可以問問自己，你是願意住麗池大飯店，享受免費的客房服務、周到的醫療照護，還是寧可流落街頭，孤苦伶仃？」
「印度教徒的博愛精神確實和基督徒不相上下，兩者都認為上帝存在於萬事萬物之中，正如穆斯林也是蓄鬍的印度教徒，而基督徒，他們對上帝的虔誠也讓他們成了戴帽子的穆斯林。」
「這些人不了解其實需要護衛的，不是外在的上帝，而是內在的。他們的怒氣應該針對自己而發，因為外在的惡行是因為釋放了內在的邪惡。善的主要戰場不在競技場，而在每個人的方寸之間。那滿街的寡婦、無家可歸的兒童命運堪憐，那些自以為是的人，應該挺身護衛的是那些人，不是上帝。」
「我們有些人常常只認命的嘆口氣就放棄了生命，有些人會稍稍抗拒然後也失去了希望，但還是有些人，我就是其中之一，決不放棄。」
「恐懼真的是人生真正的對手，只有恐懼能夠擊敗生命。…恐懼總是從你的心裡萌芽。前一秒你還鎮定自若、歡天喜地，下一秒鐘恐懼就偽裝成微妙的懷疑，間諜似的滲透進你心裡。」
「如果我還有活下去的意志力，那也全拜理查．帕克所賜。有牠存在我才沒有滿腦子去想我的家人和我悲慘的境遇。牠逼迫我繼續活下去，為此我痛恨牠逼我活下去，但同時也為此感激牠。」
「依照我的經驗，船難生還者最大的錯誤就是心裡抱太大的希望，卻沒有什麼行動。求生必須從注意身邊狀況，注意當前需要開始。光是呆坐著等希望實現就等於把自己的性命浪費在作白日夢上。」
「我眺望空茫一片的海面，四處都是水，而我只有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
「時間加上經驗，我成了更高明的獵人，越來越大膽，也越來越機敏。我培養出一種本能，一種感覺，知道該做什麼，怎麼做。」
「有時我的心因為憤怒、絕望、疲憊而迅速下沉，我怕會下沉到太平洋最深的海底，而我再也沒有能力把心給撈起來。」
「自始自終唯一能夠刺激你的情緒的只有死亡。無論你是在生命安全無虞之時思索死亡也罷，是在命在旦夕之間力求逃出生天也罷，你都沒辦法對死亡無動於衷。」
「我愛你！我真的愛你，理查．帕克。要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會怎麼樣。我大概沒辦法活下去，沒錯，我會活不下去。我會孤苦無依的死去。別灰心，理查．帕克，別灰心。我會讓你回到陸地的，我保證，我保證！」
「理查．帕克，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一命。你想到哪裡就到哪裡去吧，你大半輩子只知道動物園裡有限的自由，現在你即將領略叢林裡的自由了。我祝你萬事如意。你要小心人類，他們不是你的朋友，可是我希望在你的記憶中，永遠會當我是朋友。」
========================================================
《延伸閱讀》電影心得：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 --- 天地不仁，萬物有情
《Westlife - You Raise Me Up》
我覺得非常適合這本小說的一首歌。
《相關圖片》
Pi 腦子裡常常把動物擬人化 船難發生了！
Pi每天都抓魚餵理查帕克 然而他們也有過驚險打鬥
乘著香蕉船而來的紅毛猩猩 在海上漂流美食只能靠幻想
可怕的吃人小島 上岸之後接受日本人訪問
不同版本的小說封面
台灣的第一版封面 李安選定演出Pi的男主角
我很喜歡這一版的封面風格
台中水楠舊機場，戒備森嚴
作者楊．馬泰爾，看起來就充滿野性阿
這些是湯米斯拉夫．托札那(Tomislav Torjanac)為此書所畫的油畫插圖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