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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雷病床起居錄回到台南這幾天

        昨天,9月9日星期五,暌違了一個禮拜,我回到台南海事上課。
    
        騎車前往安平的途中,我在幾個習慣性飆速的路口,竟然下意識地放慢速度,一面慢慢催著油門,一面左顧右盼、瞻前顧後,確定當下沒有任何車輛逼近後,才放心向前騎去。
    
        或許是弟弟的車禍留給我的心理後遺症,或許是在這次事件中所目睹的一切,無形中烙印進了我的大腦反射神經,在記憶皺褶裡留下「謹慎至上」的訊息,讓我在原本習慣催速的轉角和路口,自動地放慢了車速。
   
        「每天的平安都是閃過好幾個千萬分之一的意外機率而獲得的阿。在差點撞上的瞬間,避掉了。在快要來不及的時候,穿過去了。我們每天就是在這樣許多次的成功閃避中安然渡過的。」我弟在病床上這麼說道。

 信 - 莎呦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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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末日,柔軟與強悍

         7點50分,我到了學校。學生們正在教官的指揮下進行地震與海嘯演習。我看到學生們把書包舉在頭上,小跑步到操場草皮蹲下,這是躲地震,接著教官在司令台上說「現在海嘯來了,同學請依照指示至陽台避難」,大家又迅速「以班為單位」走樓梯到各教學大樓陽台上躲避海嘯。
    
        記得日本作家中川雅也在《東京鐵塔》書中曾說過一句話,意思大概是這樣:「所謂的世界末日,並不是地震、海嘯、戰爭、瘟疫等等的好萊塢式的巨大災難來襲,而是當你最親的家人,遭逢嚴重的病痛或意外的時刻。
    
        說坦白點,當地震海嘯來臨時,一起遭遇和面對的,是身邊的每一個人,不管逃不逃得掉,至少大家一起跑。當周圍的世界共同毀滅,那些痛苦、驚慌、無助和恐懼也不過是一下子而已。不管抱著樹幹還是手牽著手,反正眼睛一閉就過去了。
    
        這種世界末日,是集體的、外在的。
    
        然而,當親人發生了事情,當我們因此處在孤獨悲傷難過的狀態裡,彷彿隔著巨大玻璃似地看這世界若無其事、兀自轉動,路上男女老幼笑臉依舊,眼前的人事物自顧自地恣意流動。那時候,心裡面的無助與煎熬,因為沒有人共同分擔與體會而顯得更加無助與煎熬。尤其是當一向撐起家庭,彷彿無敵鐵金剛的父母變得孱弱衰老,巨人的形象突然縮小,漸漸消逝遠去。
    
        這種內心的世界末日,我覺得比地震海嘯還要可怕。
    
        弟弟的車禍沒有到這種地步,但至少在這次的事件中,我稍稍體會到那深層含意中的某些部份,進而確認了一個小小心得:「親人的健康,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這句話當然不用人家提醒自己就該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實際體驗那種重要性又是另一回事。我永遠記得當媽媽打電話給我說弟弟車禍的下一刻,我有幾十秒就那麼愣著,呆呆地望著視線前方某個模糊的點。
    
        我們永遠不會預期電視新聞或電影上的災難厄運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或親人身上,這也是想當然爾的事情,誰會時時刻刻懷著厄運將至的心情活著呢?

        但生命殘酷的地方就在於,它又不時提醒我們,病痛和死亡就在周圍環伺著。一瞬間,一眨眼,風雲就會變色,世界就會失彩。
    
        也因為這樣,活得完好且健康確實是一件看似容易實不容易的事情,而且不只是身體上,我們的內心不也一路在生死狹縫中挺了過來?長得越大,見證越多生老病死等等的無常世事,心因而在「死亡不是生的對極,而是潛藏在每一刻的生之中」這句村上春樹名言的逐漸體認中,變得既柔軟又強悍。
    
        柔軟地看待生命的本質,強悍地面對活著的現實。


台北那幾天,台南這幾天

        星期五學校上完課後,我例行性地去新興國中跑步。
    
        回歸正常的第一天,感覺既充實又快樂。平時讓我傷透腦筋的學生突然變可愛了,跟他們聊天哈拉、台上講解單字文法、下課在操場丟棒球,一幅幅熟悉的生活圖象包圍著我,頓時覺得:
    
        「教書真是美好的事情,或者說,擁抱熟悉的一切真是美好的事情。
    
        我只脫離常軌七天就能回到軌道上,弟弟卻得要兩個月後才能不靠拐杖走路,半年後方能無礙地行走,完全恢復如初得花上一年,這段辛苦的復健期,實在是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毅力阿。當然還有家人朋友的關懷與照顧。
   
         9月4日禮拜天,爸媽回台南後,剩下我照顧弟弟。除了買三餐兼順便透透氣的零碎時間外,幾乎整天都在醫院裡。其實不會覺得多難受,除了論文放著沒動有罪惡感、課都讓同事代有愧疚感以外,並沒有太多的不適應。
    
        我還能健康地出去買東西,老弟可是連自己上廁所都有困難耶。而且當夜裡睡不好導致疲倦時,也會想到我不過就是累而已,弟弟卻是痛加上累。再說留在台北照顧弟弟就像任務一樣,我得把這任務辦好才行。
    
        還好,感謝各位感謝天,9月8日星期四,弟弟順利出院回家了。不管怎麼樣,中秋節大夥兒總算能團圓在一塊。
    
        醫院這幾天,看到了很多,也體會很多,彷彿一場生命之旅似的。
    
        護士真是神聖的志業,一個打氣的微笑,一句輕鬆的鼓勵,不誇張真的就有撫慰的功效。美麗的護士更是能讓病人暫時忘記痛苦,讓家屬如我也覺得春風撲面,心情特好。第一次覺得「白衣天使」這四字如此貼切。
    
        在此要說,萬芳醫院的護士專業又漂亮,給妳們大力按個讚。
    
        另外,那幾天數次經過急診暫時觀察室,裡頭還是常常客滿,我常會刻意看一下弟弟車禍那晚所待的那個靠牆角的病床,上面經常躺著不同的病人傷者,一個換過一個。記得那晚我看著兩排滿床、呻吟聲此起彼落的景象,對我弟說:「唉,這是地獄阿。」他卻回道:「不,這是現實。
    
        生活在醫院外的世界,尤其是學校這種相對起來充滿青春歡樂的地方,總是不會直接去意識到老死與病痛的存在。在醫院這些天,真的充分見證到生命的苦痛面,如等候掛號的排隊人龍,電梯裡正在吊點滴的傷患,隔壁病房換藥時的哀號聲,被女兒握著手陪同的白髮老母,坐在輪椅上眼神空洞的老先生,滴在急診室外面地板的血跡等。
    
        校園總是充滿活力與朝氣的,課堂上的閒聊與歡笑,籃球場的三對三鬥牛,走廊上的追逐打鬧,合作社的擁擠人潮,甚至是教官室外的罰站與愛校服務,都隸屬於活潑動感的陽光氛圍。
    
        雖然我也在醫治學生們的英文成績,但和醫生護士醫治眾生的病痛相比,感覺輕鬆和緩多了。我只是救學生的英文程度而已,他們的任務卻是在救人命阿。儘管英文能力在現今社會很重要,但一個學生英文學不好,對人生還是不太有決定性的關鍵影響,不會英文還是可以活得好好的阿。相對來說,一個病人健康沒救回來,除了影響自己的生活,還可能影響家人的生活。
    
        不過其實每個行業都可以是神聖的,只要它的本質是讓世界更美好。
    
        不一定只有老師或醫生才神聖,也並非只有教育與醫護才叫志業。賣豆花的做出好吃的豆花給大家吃,寫音樂的寫出好音樂給世人聽,作家寫出感動人心的好書,油漆工把房間漆得美輪美奐,公車司機把每趟路程安全舒適地跑完,只要盡心盡力,全心投入,再怎麼不起眼的工作都可以昇華成神聖的志業。


    
        只是說,從沒住過院的我,在醫院陪伴弟弟住了七天的這段時間裡,深深感受到醫生護士肩膀上的責任與其辛苦之處,也再一次體會到健康的重要性。經驗談其實是沒有用的,只有自己或親人遇到了、碰上了,才能真正有所體悟。
    
        不然你問我的學生,我回來後在課堂上所做的經驗分享和耳提面命,他們現在還記得否?文章打到這兒,我房間陽台外面的馬路突然呼嘯而過一群年輕的飆車族,聽著引擎高度運轉的長長咆哮聲,真替他們捏一把冷汗。
    
        人生,或許真要痛到才會懂得珍惜吧。


草雷狀況報告

        說是「起居錄」卻通篇沒提到我弟,真是離題得嚴重阿,還好沒有作文老師批改。簡單報告一下我弟回家後的狀況好了。

        吃的方面呢,有媽媽的母愛與神手,完全不用擔心。住的方面,他的房間在二樓,目前上樓比較困難,下樓簡單。行的方面,用四腳拐杖行走,沒有問題。
    
        手術至今已過一周,託大家的福,左腳消腫許多,蒼白氣色也漸漸好轉,本周四應該可以拆線。我弟說:「我一個月走路,兩個月後跑步,三個月後就可以騎梅嶺了。」他說他是戰鬥民族,身上流著賽亞人的血液,每一次重生都會變得更強,而我也樂觀其成,就等著看他半年後如何變身為超級賽亞人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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