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第五天》紫禁城，土豆牛腩飯，台灣國語－純白裡的繽紛

《北京第五天》紫禁城，土豆牛腩飯，台灣國語

        這幾天在閱讀黃仁宇的《萬曆十五年》，這是從中國回來就一直想看的書。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從拜訪過紫禁城之後，我就把它列為必讀清單之一了。

        現在每天睡前總習慣躺在床上、或趴著，看這本書，看明神宗萬曆與張居正之間的情結變化，看萬曆為什麼會不可思議地長達 30 年不早朝、不批奏章，看這平淡無奇的1587年，是有何能耐與理由，足以成為明朝從此衰亡的轉捩點。

        看著看著，我不時地想起暑假期間走訪中國紫禁城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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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 年 7 月 15 日早上 8 點 30 分，我跟俊翰搭公交車，到了北京故宮北側的神武門入口，看到「故宮博物院」五個毛筆大字，遒勁奔騰地刻寫在紅色城門的牆上。

        城門下排隊的人潮一如預期，而且黃種人、白種人、黑種人都佔有一定的比例。這座長達五百年歷史的紫禁城，曾經是世界上最門禁森嚴的宮殿群，現在卻成了中外遊客來到中國必定造訪的熱門旅遊景點。

        我們買了很貴的門票，租了個電子導覽器，就跟著排隊人龍進入紫禁城。

        老實說，當下走進去並沒有什麼特別興奮或是震撼的感覺，就只是「恩，原來這就是紫禁城阿」的心情口白而已。但在回國一個多月後的現在，看著一張張照片，重新再回想起來，心裡卻又生出一種「自己竟然曾經到過那裡」的不可思議情緒。

        我們跨過順貞門，走進了御花園，映入眼簾的是錯落四處、造型奇特的古木岩石。好幾個旅遊團聚集在某棵古樹、某塊怪石周圍，聆聽腰際配著聲音擴大機、手裡拿著大聲公或麥克風的導遊，訴說這偌大皇城裡專屬於某角落的一則則小故事。


        我跟俊翰沒有團可以跟，但也因為這樣，我們每個團都可以跟。

        一會兒靠近這團偷聽一點，然後移往那裡再聽一些，加上自己耳朵裡電子導覽器的講解，這樣聽下來倒也收穫不少。現在我幾乎都忘記當時聽到哪些故事了，但不外乎就是哪個皇帝就是在此選上最寵幸的貴妃，或是哪棵樹上竟有著神獸、巨龍形狀的樹疣凸塊之類的奇聞軼事。不過也沒關係，這些故事本來就是為了講給當下那一刻的我聽的。

        我們在一座座宮殿間穿梭、駐足、拍照，尋找跟自己腦裡的歷史記憶有所共鳴的地方。

        「俊翰，這裡原來就是溥儀跟莊士敦學習的地方耶。」「哇，慈禧太后當懿貴妃的時候在這裡住過喔。」之類的大小不同程度的驚呼語句，不時地出現在我們悠遊閒逛的沿途中。

        走在長長的大紅牆下，就想著溥儀是不是曾在此騎著自行車經過。路過宮殿旁一排排太監居住的矮屋，腦中也不禁出現韋小寶跟太監們蹲著圍成一圈賭博的畫面，儘管那只是虛構的小說情節。

        走著走著，長春宮、養心殿、坤寧宮、乾清宮，這一座座聞名已久的天朝上殿接連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看著匾額上的漢字滿文，第一個念頭都還不太能反應過來，就只是單純地「哇」這樣而已，每次都要等個好幾秒鐘，那曾讀過的相關歷史片段才會開始一件件浮現在腦海裡。

        我就這樣一邊細看著、觸摸著眼前的廊柱與窗櫺，一邊逐漸喚醒自己的歷史知識，同時聽著電子導覽器裡的詳盡解說，於是可以感覺到這些宮殿裡曾發生的事情，軼事也好，悲劇也罷，一點一點地深進自己的心裡去。


        這樣富麗堂皇的宮殿群，掌控近代五百年中國命脈的權力中樞，到底有多少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事件發生呢？多少次明的暗的賜毒、灌啞、哭瞎與囚禁，在這裡殘酷地上演？

        又有多少人的青春歲月與生命活力，就這樣毫無意義地耗在這裡，多少被選進來的宮女嬪妃，連皇帝的一個面也沒見過，就這樣待在這座皇城裡直到老死？

        甚至在讀著《萬曆十五年》的現在，也深深覺得皇帝真是個制度下的可憐產物。歷史上當然有著呼風喚雨、雄才大略的英明君王，但更多的是根本不適合領導、卻生來就註定要扮演一國之君的角色。

        他們從小被迫時時刻刻注意身為人君的禮儀，表現要符合各種道德規範以教化人民，最好是能夠削去特異突出的個性，把自己放進正正方方的框架裡。或許明明他喜歡畫畫、喜歡雕刻、喜歡吟詩作對，可是卻被勸諫不能戀棧於這些閒情玩物，必須識大體地以國家社稷為重。明明他喜歡騎馬射箭、領軍作戰，卻被提醒皇帝應該坐鎮在上殿寶座，不應該如武臣般冒險至前線作戰。

        我在想，如果不是身為皇帝，那他們會是個藝術家、會是位大詩人、或是個大將軍吧？甚至說得單純一點，如果不是生為嫡長皇子，那他們應該可以從小在鄉野間奔跑、河流中游水，像個脫韁的野孩子般地長大吧？

        常常聽人家說「真想過著皇帝般的生活」，但後來漸漸熟悉一些歷史故事後，我變得一點都不羨慕皇帝，反倒打從心底可憐了他們起來。「這座雄偉的皇宮阿，只是一座蓋得比較華麗的監獄吧。」心裡頭不禁這樣感嘆著。


        並且開始想到，我跟俊翰之所以有閒情逸致漫遊在這些宮殿群中，是因為入宮只短短數時阿，若我們得像皇帝、像嬪妃太監一樣必須在此度過一生的歲月，那不管眼前皇宮城牆多麼地輝煌蓋世，大概也會慢慢變得冰冷而無語吧。

        這是我在紫禁城裡走著走著，走到後來心裡想著的事情。當然心情是浮動多變的，我也不是一面倒地只感嘆皇宮裡的悲慘生活，因為其實整天走下來，也有許多停留拍照並欣賞讚嘆的美好時刻存在。

        我們從早上 8 點多走到下午 5 點多，還看不完所有的宮殿。雖然有的地方是沒有開放的，但光是開放的就已經走到雙腿發軟了。而要能細細看過、並讓那歷史進入內心深處，我想大概幾個月的時間都不夠吧。

        這天的午餐到 3 點才吃，肚子從 11 點就呱啦呱啦一直叫，但地方太大了，走了好久都沒有看到吃的。不過與其說是這樣，不如說我跟俊翰在每個點停留的時間太久了，那種置身歷史想多看一些的貪心感，蓋過了生理上的飢餓感。

        總之，後來終於找到了餐廳。我點的是土豆牛腩飯，結果翻來攪去找不到半顆花生，開口抱怨被騙了的時候，俊翰才醍醐灌頂地說中國的土豆是馬鈴薯啦。哈哈，我阿栽。


        順帶一提，我跟俊翰在到北京的前幾天，一直想試著揣摩京片子(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的入境隨俗吧)，跟飯店櫃台小姐、跟出租車司機，我們都嘗試用北京腔的國語跟他們溝通，但越講越覺得彆腳、可笑。

        因為明明就很怪，如果還要硬講，那就更怪了。後來我們索性就算啦，回歸原始的自己，操著一口台灣國語走天下！在紫禁城的這天，我們走到哪裡，台語就講到哪裡。反正大家都說自己的母語嘛，四川人說四川話，江蘇人說蘇州方言，那我台灣來的不講台語要講什麼呢。

        現在想起來，當時走在佈滿各色人種、耳朵裡總是充斥各種語言的紫禁城裡，大剌剌地講著台語和台灣國語，還真的是一件很有民族快感的事情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