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的十九分鐘 --- 蛞蝓的掙扎
好久以前在誠品買了茱蒂皮考特(Jodi Picoult)的《事發的十九分鐘Nineteen Minutes》原文版,直到最近才看完它。
我喜歡作者的敏銳深刻的觀察力,雖然身為作家本該具有此能力,但茱蒂皮考特的最大特色在於她能夠切入時下極具爭議性的社會話題,站在各角色立場去看待事件全貌,並藉由細膩精準的心路描述來剖析前因後果,不給議題與身在其中的人事物加諸任何是非對錯的標籤,而是多層次地呈現種種矛盾、衝突、掙扎的痕跡與脈絡。
對此你可以說她很聰明,因為抓住話題就先有了賣點與商機,但更難得的是,她的作品譁眾卻不取寵,出版速度雖快卻能兼顧品質。儘管故事常有虎頭蛇尾的毛病,至少她深化了被媒體片面化的社會議題,也成功地帶領讀者從漣漪的最外圍往中心點尋去,甚至探討石子為何會落在水面。
這本《事發的十九分鐘》的主題是近來喧騰一時的「校園霸凌」事件,校園霸凌在每個國家地區、各個層級學校皆然有之。事實上,大欺小、多欺少、強者欺負弱者,本來就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則。
然而許多時候,事情絕非如此簡單。
在書裡,茱蒂皮考特把「被霸凌者的逆襲」擺在前頭,讓我們先看到聳動的結果,然後再穿針引線、抽絲剝繭地探究現象背後的種種成因。一般而言,在單一新聞事件中,我們的眼睛所看到的,往往只是結果。
檯面上,我們只看到一位叫做彼得的男孩犯了令人匪夷所思的重罪,卻不知道那暴行是如何生成的?大多數人自然也不會(或沒有機會)去深究,只覺得彼得是個喪心病狂的加害者,而那十條人命與許多傷者才是被害人。
但世事總是環環相扣的,就像化學連鎖反應一樣。
台灣著名的犯罪戲劇「藍色蜘蛛網」就常常將重點鎖定在犯案動機,從犯案人的成長背景與社會經歷去推導出最後的行為結果。到底是人生的哪個環節出錯了,是在生命的哪一個軌道交錯處走偏了,最後通往無法回頭的懸崖終點?
《事發的十九分鐘》就像「藍色蜘蛛網」一樣,從結果回溯動機,從源頭的遠因追到下游的近因。這讓我想起陳可辛的新片《武俠》裡「一人犯罪,等於全天下犯罪」的說法。雖然殺人本來就是不對,但深層地來看,與其說麥特被彼得槍殺,不如說是他促成彼得槍殺了自己。與其說彼得攻擊他人,不如說他是在防衛自己。
某種程度上,這是弔詭的辯證。也是故事最後的法院攻防主戰場。台灣社會出了個陳進興,社會本身要不要負擔一點責任,還是全社會上下都是無辜的,反正他就是個混世魔王降臨?挪威日前轟動全世界的槍擊屠殺案,那位兇手的瘋狂殺戮背後,到底藏了多少累積的怨恨?那些怨恨又為什麼會累積到讓他非走上此途不可?而這就是犯罪心理學的範疇了。在此打住不談。
另外,這本書花了很多篇幅寫人們「習慣妥協於多數,冷眼看待少數」的現象。其實人類本來就會尋求溫暖與安全感,這是與生俱來的本能。重點在於,當尋求溫暖與安全感的那一邊是錯的的時候,還要不要站過去?良知與勇氣是否能戰勝心中的恐懼和習以為常的冷漠?
事實上,「選邊站」似乎也是一種自我防衛,就是因為害怕被貼標籤,被打入不受歡迎的名單裡,才選擇了站到高牆的背後,默默地看著雞蛋被石頭擊碎,甚至把自己變成了眾多石頭裡的一顆。
這種傾向又最常發生在人格浮動、道德觀尚未茁壯的青少年時期。他們往往無法考慮到行為的後果,只在乎行為本身的快感與當下的愉悅勝利感。把鹽灑在蛞蝓身上看牠掙扎覺得很好玩卻不曉得這樣會弄死牠,實在是對於這種心態非常貼切的譬喻。
把視角拉大一點來看。在社會上,人們不也總是慣於以異樣眼光去看待那些與自己不一樣的人,而且「不一樣」就代表「不好」。然而,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個體的阿,當我們將自己妥協成同一個樣,其實也懦弱地切除了自己的獨特吧。我們都是彼得,只是比較擅長偽裝而已。就像書裡這幾句話:
「The rest of us, we’re all like Peter. Some of us just do a better job of hiding it. What’s the difference between spending your life trying to be invisible, or pretending to be the person you think everyone wants you to be? Either way, you’re faking.」
最後,與《姐姐的守護者》相比,《事發的十九分鐘》讓我更有共鳴。前者的幹細胞人權爭辯還是離我遠了一些,至於後者所刻劃的,卻是在每個人的成長過程中都會經歷到的場面與抉擇。
或許我們曾經是麥特、喬絲與彼得,但這都無所謂了。重點是,我們以後都有為人父母的機會,自己的小孩會是麥特、喬絲還是彼得,也許就取決於我們的多一份關懷和在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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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的十九分鐘》作者朱蒂皮考特談這此書
《事發的十九分鐘》各版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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