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英雄:切.格瓦拉 --- 人民就是我的信仰
去年初,我讀完格瓦拉的南美洲遊記《革命前夕的摩托車之旅》後,把華特沙勒斯在 2004 年執導的同名電影租來看。電影拍得很不賴,將格瓦拉與藥劑師好友阿爾貝托的友情、壯闊如詩的公路山景,和過程中所看見的貧窮、壓迫與疾病等等社會問題,透過貼實的鏡頭、深刻的旁白一一傳達給觀眾。是一部非常具有冒險、浪漫和勵志色彩的電影。
最近則找了訪談紀錄片《革命英雄:切.格瓦拉》和史蒂芬索德柏格的紅色英雄史詩二部曲《切:28 歲的革命》和《切:39 歲的告別信》來進一步了解格瓦拉其人。三部加起來超過五小時的電影,這幾天陸陸續續看完。對於這位長相俊美、在全世界被標籤化、偶像化甚至神化的世界革命者,和其盛久不衰的全球崇拜浪潮的背後緣由,好像有了多點的暸解。
《革命英雄:切.格瓦拉》
首先是《革命英雄:切.格瓦拉》,這紀錄片訪問了格瓦拉的好友阿爾貝托以及其他參與古巴革命的老同志等人。他們訴說著與格瓦拉相處的一段段回憶,其間穿插格瓦拉的許多真實影像。訪談內容從格瓦拉的死開始,講到他對於世界革命的堅持與身為領導者的風範,和在剛果及玻利維亞協助革命的艱困局面與錯誤判斷等。短短 52 分鐘的片長,涵蓋了許多主題。
從受訪者的神情語氣來看,彷彿他們描述的事情不久前剛發生似的,看得出來對格瓦拉有著歷久彌堅的緬懷。例如好幾位老兵提到,格瓦拉身為副指揮卻總是身先士卒,且作戰空餘之時,不忘提醒他們要學習認字算術。「如果時光重來,我還是願意追隨格瓦拉再奮戰一次。」某位老兵這麼說道。
阿爾貝托也聊到他與格瓦拉的差異。阿爾貝托從小到大只想當科學家,雖然關心社會議題,卻不喜歡政治。相反地,格瓦拉總是熱衷參與社會運動。
訪談中讓我印象深刻的一段是,阿爾貝托對格瓦拉說道,身為中產階級,他無法放棄的兩項權利是旅行和三不五時喝杯小酒,結果格瓦拉竟回說:「我其實不是那麼喜歡喝酒,至於旅行,要是不帶槍我就沒興趣。」由此可清楚看出兩人個性之迥異。
這些描述,一筆一劃勾勒出格瓦拉鮮明的形象,對過往事件的回憶則像一塊塊拼圖,慢慢拼湊出英雄輪廓中的血肉與精神。看他們滔滔不絕細訴當年,就知道格瓦拉雖已離開,卻永遠活在他們心中。套句阿爾貝托的話:「Che is more alive today than ever.」
《切:28歲的革命,39歲的告別信》
至於《切:28 歲的革命》和《切:39 歲的告別信》,是執導片型廣泛的導演史蒂芬索德柏格 2008 年的作品。兩片長度加起來超過四小時。
上集敘述格瓦拉 1956 年參與古巴革命,靠著過人膽識與智謀成為卡斯楚左右手,到最後 1959 年推翻親美的巴蒂斯塔政權的過程。這是格瓦拉為人津津樂道、極具傳奇性的崛起,一個從未接受過專業軍事訓練的醫學院學生,卻能帶領遊擊隊在險惡的叢林中作戰,而且身為一個阿根廷人,竟然跑去幫助古巴革命。
電影重現了格瓦拉 1964 年赴紐約參加聯合國大會的畫面,並將其交錯於古巴革命的戰鬥過程中,讓我們看見格瓦拉對於反壓迫信念的始終如一。飾演格瓦拉的西班牙影帝班尼西奧在會議桌上以那句鏗鏘有力的「無祖國,毋寧死」替演說作結,令人深感震撼。我也在後來搜尋到當年格瓦拉演說的片段,兩相對照之下,那張力竟是如此高度相當。
下集描寫取得古巴公民身分的格瓦拉,儘管屢屢出任政府高官,但由於與卡斯楚理念不合,加上對舊時革命幹部日漸官僚與腐化的習性感到灰心,留下一封信便離開古巴。電影側重刻劃 1966 年到 1967 年格瓦拉在玻利維亞境內帶領游擊隊進行革命的經過,也放進了卡斯楚與其高官在哈瓦那設宴作樂的片段,作為與格瓦拉在異國叢林艱困革命的對照。
例如,電影裡有一幕是卡斯楚在富麗堂皇的宅邸宴客,身邊高官權貴圍繞,然而下個鏡頭,卻馬上帶到啣著煙斗的格瓦拉,在叢林樹下與隊員討論作戰計畫的嚴肅模樣。如此強烈對比讓我們不禁思考,為什麼格瓦拉大可以待在古巴擔任高官,坐擁名車豪宅,好好享受奮鬥來的人生,卻還要跑到玻利維亞幫忙別人革命?
玻利維亞的情況,與當年古巴革命不可同日而語,格瓦拉的游擊隊持續缺乏食物與後勤,四周滿是伏兵,輿論情勢也不利,農民更對外國來的軍隊存疑、不願相挺。整支游擊隊彷彿難民般飢餓狼狽,馬餓到走不動了,連牲口都開始啃樹皮。格瓦拉也數度哮喘嚴重發作,整個局面岌岌可危。儘管這樣,他卻仍說:「我已經在這裡。除非殺掉我,否則趕不走我。我們陪著留下的人直到勝利。」
在上集裡,有位美國記者問格瓦拉,革命者最重要的特質為何?他回答:「我告訴你,是愛,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可笑。」他接著說:「一名真正的革命者,有強烈的愛指引著他,對人性、正義和真相的愛,不具備這個特質,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革命者。」
格瓦拉是靠著一股信念活著的理想主義者,雖然古巴革命成功,但那是「天時地利人和」完美搭配的結果,當他試圖把這股世界革命的信念、把古巴游擊戰的經驗複製到其他大陸或國家時,就與種種現實產生了無可避免的碰撞。如語言隔閡與國籍問題,導致難以從在地人民招兵買馬及取得他們完全信任,當地共產黨未能提供足夠奧援,還有美國中情局的從中作梗等等。
這次的失敗,也許可以歸咎於格瓦拉對整體情勢的誤判,而這也造成了他最終的犧牲。此種性格傾向多少呼應了周恩來對格瓦拉的評價:「以為只要放一把火就可以燒起來,這完全是冒險主義和拚命主義。星星之火固然可以燎原,但必須那個地方有了燎原之勢,才能燎原。」
不過,我在想的是,和卡斯楚與其他昔日革命幹部在古巴開著豪華汽車、擁抱美麗女秘書的舒適生活相比,為革命理想而奮鬥,即便戰勝可能性不大,犧牲機率很高,但這個選擇卻能夠讓他貫徹終生的信仰:「堅持武裝革命,與受壓迫的人民站在一起。」就如電影介紹的這句話:「為保持革命者的完美形象,他只能選擇戰鬥,選擇一個鳳凰涅槃式的壯美結局。」
最後格瓦拉被射殺那一幕的影像處理,非常具有美學效果。鏡頭以格瓦拉的視角拍攝,我們從他的眼眶裡看出去,那位士兵先對著大腿連續開了好幾槍,格瓦拉咬著左手不願發出聲音,但呼吸急促不已,身體也慢慢倒下,最後士兵對著胸口開了致命的一槍,然後是脖子,此時畫面轉為朦朧的白色。格瓦拉 39 年生命畫下句點。
這種不讓我們直視格瓦拉被槍決過程的手法,一方面避免過於煽情的強烈視覺衝擊,另一方面,卻是導演別有用心地讓觀眾更能切身去感受這位革命英雄在生命最後一刻彷彿在向世界告別的視線。
《切:28 歲的革命》和《切:39 歲的告別信》的英文片名為《Che: Argentine》和《Che: Guerrilla》,直譯為「切:阿根廷人」與「切:游擊隊」,台灣的譯名沿用日本,以「28 歲的革命」與「39 歲的告別信」做為上下集、同時也是格瓦拉的崛起與殞落的簡短註解。這樣的譯名,言簡意賅、別出心裁。
不過英文片名裡的阿根廷人與游擊隊,則特別強調了格瓦拉古巴革命成功前後的兩個身分。古巴革命前,他是阿根廷來的醫生,古巴革命之後,他是貫徹世界革命理念的游擊戰英雄。
雖然他的形象被後世聖人化,被拿來和耶穌基督相提並論,甚至在古巴被當作護身符、用來消災解厄,但格瓦拉真正讓我佩服的,與他夠不夠格被稱作聖人無關,而是他能夠為了一個純粹的理想而活,在功成名就、權勢在握的享樂時刻,毅然決然放棄一切,繼續投入戰場、貫徹理想,用行動實踐「哪裡需要革命,我就往哪裡去」這句口號。
不管放在哪個時代,他都是勇於對抗主流、反對壓迫的最好象徵吧。
或許格瓦拉對戰犯的屠殺招來很多批評與非難,或許他在成為全球現象背後有著許多過譽之處,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格瓦拉這個人豐富形象的面向。他並沒有說他是聖人,不是嗎?那是後人安給他的。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完人。人們只是在心裡創造形象,以便自我滿足與寄託理想。格瓦拉長得英俊瀟灑、幹的事業驚天動地、崛起、殞落乃至於死法也都堪稱傳奇,剛好為這股神化狂熱提供了足夠的材料。認知到這一點,心裡便不會對聖人議題有什麼起伏波瀾,而能夠較客觀地去看待與認識這位革命英雄。
最後,就以格瓦拉某位革命好友的這番話作為這篇心得文的結語:
「如果非死不可,他的死法比較好,因為他將永遠是年輕人的表率,和那些年紀稍長、覺得被世界背叛的人的表率。人類不該存在於一個有錢人因財富而迷失、窮人和病童越來越多的世界裡。人類不該是這樣的下場。而是應該像切的夢想那樣。所以,他永遠會是我們的指引與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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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記下來的句子》
「《戰爭與和平》中,托爾思泰談到軍事學的假設,軍隊的人數越多,力量就越強,不過另一方面,他們只是模糊地意識到軍隊在戰爭中的最終力量,也是其實際兵力,承以一個未知的變數,而這個變數正是軍隊的士氣,根據他們渴望和面對危險的程度而定。渴望戰鬥的人,也會了解戰鬥的目的,不管敵手是何方神聖,無論是軍事天才,或者平庸之輩,無論是武器是木棒,或是每分鐘30發的機關槍,這些人會使自己處於最有利的位置,所以他們會戰勝。」
「真正的革命家奔赴需要他之處,即使不是直接的戰鬥,有時是為了其他的任務,找尋食物,包紮傷兵,揹著戰友長途跋涉,然後照顧他們,直到他們可以照顧自己,這就是革命的意義。」
「當然,沒意識到美國這個源頭,就不可能戰勝帝國主義,資本主義社會中,人們生活在無形的牢籠中,比如他們相信白手起家的神話,但他們不明白的是,數於多數人的機會,由超越個人支配的強大力量決定。」
「個人主義,就是在社會環境中獨自行動,這必須從古巴消失。」「要是人們都這麼做呢?那不就是人的本性?」「在資本主義中如此辯護很容易,說什麼個人有選擇權去滿足與表達真實的人性,小孩有了一個玩具就想要兩個,有了兩個就想要四個,這就是人性,不是嗎?但當整體的社會行為都如此,或是變成壓迫窮人的壟斷,這還是人性嗎?」
「世界上只要有人民被剝削的地方,時機都已成熟。兒童當礦工,一半的礦工不到30歲,當這些礦工進行罷工,要求加薪,他們卻被軍隊屠殺。這種情況就合理?如果嬰兒死亡率,在拉丁美洲最高,因為缺少醫院和醫療照顧,我認為時機就成熟。如果我們在古巴學到點什麼,那就是沒有武裝作後盾的起義,毫無奪權的機會。」
「就快了,我不確定時間,不過很快,我們就會跟敵人交火。我們跟外界的聯繫會受限,我們有些人會犧牲,見到隊友死很痛苦,因為你的有限資源幫不了他們。食物會很稀少,有時根本沒東西吃,不只如此,我們還得忍受嚴厲的氣候。終究,我們會成為糞土。我只能承諾你們這些。想清楚。你們現在還能回家。之後就太遲了。最後,我想重覆,我跟孟吉說的話。我?我已經在這裡。除非殺掉我,否則趕不走我。我們陪著留下的人直到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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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預告》28 歲的革命,39 歲的告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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