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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朝日堂 --- 沒有負擔的輕鬆小品
    
        這是我讀的第三本村上朝日堂系列文集。
  
        此本村上朝日堂裡頭收錄的是 3435 歲之間的村上,為讀者大多數是年輕人的日刊打工新聞雜誌所寫的文章。之前讀的《村上朝日堂嗨嗬》來自另一本雜誌High Fashion,而《村上朝日堂反擊》則是週刊朝日上的專欄集結。換言之,村上至少在三本不同的雜誌上,寫過生活隨筆。而且發表的時間多少都有重疊。
    
        對此我深感到好奇與佩服,那就是,每個人的生活,說實在的,每日每日變動不大,通常是日復一日過著差不多的生活,尤其像村上這麼規律性格的人,日子應該沒什麼差異性吧。
    
        他到底是如何觀察與收集了這麼多生活妙趣與靈感呢?
    
        誇張的是,聽說他從未拖過稿。這禮拜要的稿件,老早在兩三個月前就寫好放抽屜裡,氣定神閒地等候編輯的電話鈴聲了。後來在這本《村上朝日堂》裡,村上稍微透露了文章寫這麼勤、靈感源源不絕的秘密之一:
    
        「這個專欄一直都是由安西水丸兄幫忙畫插畫,而我則一直努力找一個非常難的主題來讓安西兄畫看看,就算一次也好。可是每次看到畫出來的畫時,卻絲毫看不出一點辛苦作畫的痕跡,雖說辛苦不露痕跡才是行家的真本事,不過想讓他稍微遇到感覺這次『怎麼辦,傷腦筋』的窘境,期待看他出糗也是人之常情。
    
        關於這點,村上在另一篇文章裡又提及,且說得更清楚:
   
        「我的個性比較容易厭煩,所以以前從來沒寫過連續超過一年的連載,不過這個專欄原來預定一年的,卻拖拖拉拉地延長到一年九個月之久。這主要是托安西水丸兄插畫的福。一想到這次旁邊不知道會配上什麼樣的圖,筆就不知不覺地動了起來。所以並沒有『這星期要寫什麼?沒東西可寫真傷腦筋』之類的情況,每星期都以『哎呀呀,這次要…』的心情呵呵地寫出來,真該感謝。
    
        嗯,原來是這樣阿。
    
        為了讓安西兄的畫筆擱淺、好奇他又會畫出怎樣相應的插畫,而努力地找尋各種奇怪的題材。換句話說,兩位老頑童以某種程度上互相較勁的心態,推動著這個專欄往前進。
    
        例如裡面提到,村上本來以為「在開往巴黎的快車上,隆美爾將軍正在吃炸牛排」這麼冗長的描述安西兄總該畫不出來了吧。沒想到看到成品後,隆美爾將軍果然好好地坐在那兒吃著炸牛排。
    
        逼著村上苦思對策,心想,與複雜的畫面比起來,越簡單的東西或許越難畫。於是馬上寫了「豆腐」這個主題。但,厲害的安西兄依舊若無其事地畫了出來。這下子也只能一邊傷腦筋一邊繼續找主題下去了。
    
        另外,想特別提出來的是,這三本村上朝日堂裡的文章明明都寫於 1980 年代,但不可思議地,現今讀來卻完全不覺過時或老派。行文筆觸,依然瀰漫著一股清新氣息。在這個幾乎所有媒體都想刻意在你腦裡形塑某種價值觀的年代,讀著這些沒有侵略性的、無害的、帶點無厘頭的文章,感到莫名舒服和放鬆。
    
        事實上,這系列文章簡直可以無縫地契合進生活中的任何空檔,舉凡下午茶時間、工作忙裡偷閒、等公車、上大號、睡覺前等等等。即便你只有短短五分鐘,也足夠讀個一兩篇了,因為一篇隨筆頂多只有兩面阿,篇幅非常貼心,而且還有安西兄的插畫暫時放鬆你的視神經。
    
        最後,我認為村上的隨筆之所以吸引人,讀來沒有負擔,是因為:
    
        他完全沒有要給你什麼」。
    
        只是試著用他的好奇眼睛,去看待平凡無奇的生活,用他輕盈的筆,去寫下這些現實在他大腦屏幕所投射出來的人事物風景,僅此而已。
    
        當他以此態度紀錄生活,不知為什麼,總有種真誠親切的喜感。例如我們時常看到村上冒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阿。」「唉阿,真傷腦筋。」「這種傾向是好是壞,我不太清楚。」「不好意思,真是對不起」之類的口頭禪。每次讀來都覺得很討喜。
    
        反觀坊間許多生活散文與隨筆小品,一向相當自以為是地給予許多答案和方向,讓自己的姿態凌駕於他人之上。奇怪,不是你的感觸才是生命哉問,你的反芻才是深刻至理吧。諷刺的是,我們常常不好意思地發現,這些慣於提供答案和方向的作者,在自己的生活裡,找不到所謂的答案和方向。


    
        記得有句話說:「Only a fool knows everything. A wise man knows how little he knows. 愚人認為自己知曉一切,智者清楚自己所知甚少。」或許也可以這麼說,愚人不知道他知道的有多少,智者知道他不知道的有多多。另一句話也有相通之處:「A fool answers every question; a master questions every answer. 笨蛋回答每一個問題,大師質問每一個答案。
    
        人生在世,大部分的問題是沒有答案的。究竟人類適不適合資本主義、適不適合民主政治,至今仍有許多口舌辯論。甚至連走馬路靠左還靠右、咖啡對身體有益還有害、自慰會否傷身、牛奶能否補鈣等等的芝麻蒜皮議題,也還在空中飛揚。
    
        因此,站在某個高度嘗試要提供解答,往往變成一件彆扭的舉動。我想到頭來、充其量,生而為人,我們最終只能不斷地叩問、再叩問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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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附上書裡的一些語句段落,再次感受一下村上的文字風格。

「為三十年才打勝一次的球隊加油,雖然只有一次得到冠軍,也能像咀嚼魷魚乾那樣樂個十年。」

「確實文章這東西只要寫的量夠多的話,就會漸漸順手。不過如果心中沒有確實的方向感的話,『順手』多半只能以『手巧』結束。那麼方向感,要怎麼學到呢?這和所謂文章是兩碼子事,總之只能先好好地生活下去。」

「我在電車上時,並沒有做過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我坐在位子上,什麼也沒做,只是恍惚地讀著文庫本而已。應該有放車票的口袋,我的手也沒去碰過。然而,為什麼車票卻消失無蹤了呢?真是個謎。而且這種事情不只一次,而是發生了好幾次又好幾次。我只能想成我周圍的某個地方一定有個專門吸車票的黑洞。」

「現在我搭電車已經到了『如果那麼想消失,就請便吧。』這樣無我、無心的境地了。既然怎麼辛辛苦苦地注意車票,還是一定會遺失,再辛苦也是白費心。」

「不過如果我的誕生時間差了五分鐘的話,或許我現在就是個單身漢,擁有十個左右的女朋友也不一定。不管怎麼樣都無所謂,並不是沒有這樣想過。」

「處境差異太大,聽了也不怎麼羨慕。如果全世界有幾十個女朋友的話,光要記得名次就很辛苦了。我雖然只有一個老婆,睡覺的時候都要擔心會不會說夢話叫出以前女朋友的名字。」

「有時候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喜歡什麼討厭什麼的判斷基準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呢?為什麼牡蠣可以吃,蛤蜊卻不能吃呢?牡蠣和蛤蜊本質上到底有什麼差異呢?這些事情怎樣想都搞不清楚,最後只能以『命運』一句話解決掉。有一天,我在微風吹過的山丘上原因不明地愛上了牡蠣…這樣。結果就是一切。」

「我偶爾會一個人開討論會,而且相當自得其樂。例如以『人類有尾巴好還是沒有尾巴好』這樣的主題,分成支持尾巴派 A,反對尾巴派 B,再一個人輪流上場辯論一番。這樣做著時,就會清楚地明白人類的意見或思想原來是多麼曖昧不明、動搖不定、見風轉舵的東西。不過當然,那動搖不定、見風轉舵的地方有實後竟然也有很可愛的情況。」

「男人如果對人生放棄了,覺得就這樣程度一點一點的過下去,認為家庭就是這樣程度了,那就完了不是嗎?我們兩人有夫妻是彼此對等的這種緊張感,也有不想讓對方看不起的地方。」

安西兄:「說到戀愛,如果有一方太賣力往前衝大多會失敗。男方剛開始如果熱過頭的話,女方會自信過度。相反的女方如果太迷戀,男的這方面就太輕鬆了。最好能以同樣的速度一直保持下去。喜歡的程度也大約相同,然後逐漸加溫是最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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