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芳 --- 那一道閃亮,平凡但不朽
「我懂了,你想做個凡人,也許,也許你一直其實都是個凡人。」
看完了陳凱歌的新作《梅蘭芳》,心裡很感動,之前對這位京劇大師只聞名卻不了解,只知道其名號閃亮,不知其背後的故事,那義無反顧的熱情、傲然的氣節,與遺憾的愛情。
《梅蘭芳》全片分成三大部分:「死別」、「生離」、與「聚散」,我最喜歡的是頭尾兩個段落「死別」與「聚散」。
死別 --- 「甭管新舊,都是來看梅蘭芳的」
「死別」談的是少年畹華與十三燕的故事,這段非常精彩,張力十足,後勁不絕。
「謝謝爺爺的栽培。」
說了這句話之後,畹華就走向自己的路,因為邱如白的一番話,啟發他打破規矩、改出好戲的志向,但即使如此,他並沒有輕視、沒有瞧不起堅持傳統的爺爺。
在贏得第三場擂台之後,他臉妝衣裝未卸,便匆匆來到十三燕的案前,表達關心與愧疚,聆聽爺爺的最後一番教誨。
或許十三燕的守舊與固執,是對傳統的一種依戀,也是對改變的一種膽怯,年輕的畹華,有太好的質感與太大的空間,可以追求更高的成就與境界。
大伯給了根,十三燕助其發展,而邱如白給了一雙翼,讓畹華可以在舞台上燦亮地飛翔。
邱如白說:「戰勝十三燕的不是你,是時代」,當兩個場子,一個滿場如雷掌聲,一個台上台下盡是滿眼破殘,舊時代結束了,新世代開始一路鋪展。
而畹華要贏的也不是十三燕,是滿場座兒的心,他是要證明自己的路是對的,他要扮戲,他要成功,他要提高京劇伶人的地位。
「甭管新舊,都是來看梅蘭芳的」,平凡的畹華,正要一步步造就不朽的梅蘭芳。
生離 --- 「誰毀了那份孤單,誰就毀了梅蘭芳」
第二部分,講述梅蘭芳與孟小冬的愛情,一個旦角一個老生,一個名伶一個冬皇,經由「遊龍戲鳳」這場充滿靈犀的溝通和交流,兩個人的心依偎在一起,高處不勝寒的梅蘭芳,遇到了一個能懂他的人。
耿直的畹華,缺乏幽默感,話少卻句句是戲,他的氣質才華讓孟小冬傾倒,孟小冬也搖憾了他的那份孤單,儘管迷戀舞台,畹華卻渴望平凡的人生,就算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但英雄總是孤單的,因為孕育英雄的,正是這份孤單。
孤獨,才能不為外物所囿,才能專心地往心裡鑽,三哥邱如白明白,畹華自然也明白,「梅蘭芳」不只是一個名字,它更是一種精神的象徵,他要把戲唱好,就得真,而戲外真,戲裡才能真。
告別最愛的女人,他回到了孤獨。
「梅蘭芳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座兒的。」
福芝芳一路無怨悔地支持畹華成就自己,她守候著畹華的孤單,讓他保有孤單。
因為就如三哥所說:「誰毀了那份孤單,誰就毀了梅蘭芳。」
聚散 --- 「別跟著了,我這就要扮戲了」
這是戰爭下的聚散,梅蘭芳與三哥邱如白的聚散,是梅蘭芳與舞台、與座兒的聚散,也是梅蘭芳與自己的聚散。
八年,對於一個生於舞台、長於舞台、發光於舞台的人,是多難熬的漫漫長日。
身為自觀眾掌聲得到肯定的伶人,畹華這次親自斷然拒絕了觀眾,不為侵略者唱戲,他選擇了不屈氣節,保持梅蘭芳的不污之身。
與其說,這是因為政治考量和愛國民族精神而犧牲藝術,不如說他是為了成就那份藝術的純粹精神而犧牲自己。
藝術不是濫情,藝術也是一種氣節。
原本所謂的下九流,因而有了不朽的高度。
從第一眼看到畹華表演,邱如白的心,就被舞台上的梅蘭芳俘虜了,自此他的一生只繞著梅蘭芳而轉,他要贏,他要梅蘭芳名揚四海。
但他卻忽略了梅蘭芳下的畹華,也是個凡人。
從當初的雇用槍手,到後來的私自連絡電台,擅自安排演出,邱如白只希望梅蘭芳能再現風華,他的願望就這麼簡單,因為,梅蘭芳已經離開了好久。
後來在畹華的床邊,他才明白,躺在面前的梅蘭芳,不過是一位凡人。
梅蘭芳之所以是梅蘭芳,之所以閃亮,不是因為超凡入聖,也不是因為刻意不朽,而是因為他的平凡。
他只是一位熱愛唱戲的伶人,一位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觀眾的旦角,畹華只想把握每一次能感動台下的機會,而不是像呼來喚去的活動商品(當初在花園裡拒絕那位老闆),或是像戰利品般地在台上展示給別人看(一再拒絕日軍邀約)。
懂得堅持這平凡的夢想,梅蘭芳走出了一段閃亮的歷史。
「別跟著了,我這就要扮戲了。」
不眷戀鎂光燈的聚焦,梅蘭芳只在乎他的舞台,他不歸於誰,他屬於滿場的座兒。
梅蘭芳,有寒冬雪梅的傲骨,也有芝蘭吐息的溫暖芬芳,這份氣質永留心中,因此不朽。
演員們 --- 老少都好
在第一段「死別」中,一老(王學圻)一少(余少群)表現得都很亮眼。
余少群雖然是武生科班,卻把梅蘭芳這個旦角演得絲絲入扣,氣質迷人,神韻勾人,詮釋起來比黎明要精彩得太多。
十三燕王學圻根本就是一身戲了,台下的每句話都像在扮戲念詞,表情和語氣全是戲,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生離」,是最沒看頭的一段,很關鍵的一部分卻被章子怡與黎明的僵硬生疏給破壞了大半,實在是很可惜。
黎明演起「台上比女人還女人,台下比男人還男人」的梅蘭芳,為了揣摩那份獨特的氣質,他刻意把演技潛進內心去,但無甚表情的臉,似乎只有一張嘴在動,皮笑肉不笑,少了四大旦之首該有的靈氣。
飾演邱如白的孫紅雷,從一開始的留德知識份子,對畹華驚為天人,接著一手打造梅蘭芳的戲台事業,他是個貫穿全場的靈魂人物。
他那望著台上微微抽動的嘴角,發亮的眼神滾著感動,第一次與最後一次竟是如此的相像,儘管他已從黑髮油頭的青壯年,變成白髮蒼蒼的中年老人。
演技沒話說,他的形象甚至比黎明更鮮明,同樣都令人動容,十三燕是短暫震撼的,邱如白的情感則是綿長而沉浸在劇中的,我們見證梅蘭芳的不朽時,同時也對這位不朽的推手,有了多一份體會。
老的少的都很好(包括導演陳凱歌啦),可惜黎明與章子怡頗讓人失望。
但總體來說,《梅蘭芳》劇情結構完整,人物刻畫入裡(唉,除了主角們),看得出導演的用心,我覺得還是很棒、很令人感動的一部電影。
《梅蘭芳》官方網站
《梅蘭芳》預告片
《梅蘭芳》電影主題曲《是我》MV
文茜的世界周報 --- 梅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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