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之神 --- 成長，殘酷的破蛹
成長這件事情，究竟是雀躍多一些？還是愁苦多一些呢？
我記得國中時，老師要我們以「成長」為主題寫一篇作文，結果班上同學寫的大多是考試的壓力與對未來的不確定感，當然也有歌頌成長之喜的，但為數並不多。
長大，雖然可以掌握到一些東西，但似乎也失去一些某種純粹的價值與信念，原本的泥土層逐漸動搖崩壞，只能看著火燙的瀝青來回地澆淋於其上。
大人說這樣子以後的路會比較好平穩好走，於是大家心中最原始的那一塊園地都變成所謂康莊大道的柏油路，不管是沼澤還是草原，無論是溪流或小丘，都一一被舖成了同一個樣子。
這本《動物之神》講的就是「成長」這一回事，但裡頭的成長更苦、更痛、更令人心疼和震懾。
在現實的扭壓之下，成長中的小小脆弱心靈怎麼開始被迫形塑成另一個樣子？跌跌撞撞走在凹凸崎嶇的路面上，重新找回託付的一顆心是如何又再一次碎掉？
作者艾琳凱爾(Aryn Kyle)將艾莉絲描寫得很內心、很深層，彷彿她本人曾親自走過這一切似地，對於一些心思的細節處理，都能細緻地足以讓人覺得好像真的在看著艾莉絲經歷這一路的成長過程。
書的內頁印著作者是1980年生的，今年還不到30歲，24歲就獲得了國家雜誌小說首獎，完成此書的時候更只有27歲，其文字的掌握與情節的拿捏都蠻純熟的。明明是新手的年紀，但看得出來已是寫作老手。
我覺得這本書好看的原因不在於作者把艾莉絲的成長寫得有多慘，而是當每件事情都碎成一片片時，這個長期被忽略的女孩是怎麼用自己的方式去得到「愛」、「關懷」與「認同感」這三樣他最缺乏的東西。
人都是渴望愛與被愛的，但如果愛上了錯的人，又總是感受不到真正的愛，真的會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阿。
「因此我讓她擁著我，眼睛一直閉著，任自己假裝她是某個愛我的人，是誰都好。」
艾莉絲被父親的朋友、馬場的客人佩蒂抱著時，心裡竟然是這樣想的，自欺欺人成了她療傷的方式之一。
成長缺乏愛和溫暖，行為自然會有所偏差，而艾莉絲的偏差不是去傷害別人還偽裝自己的自卑，她只是需要愛，因此她試著把戴瑪老師從死去的波莉手中接收過來。
艾莉絲掰出跟波莉有關的一切事物，為的就是吸引戴瑪老師的注意與興趣，讓自己也能擁有一個秘密。
在這個少女的心中，戴瑪老師溫柔、博學有智慧，每天晚上在電話中聆聽她的生活點滴，像個永恆守護的白馬王子。
現實太殘酷了，所以艾莉絲在想像中蓋起美好的新世界，在學校整個心繞著它旋轉，夜晚時就溜到那個世界裡頭呼吸必須的氧氣。
但人世界是充滿漏洞的，就如同人的本質一樣，所謂的完美的圓滑空間，並不存在，所奉為圭臬的事物，其實是流動著各種可能性的，一瞬間可能全都變了樣。
戴瑪老師不是完美無缺的新好男人，他有感情的陰影與其它不為人知的壞習慣。
騎馬天才姊姊諾娜也會抽菸喝酒罵髒話，她揚長出走，但最終受迫於金錢而返家，私奔聽起來很浪漫沒錯，但私奔後的生活卻還是得面對現實。
我一直覺得熙拉這個角色是艾莉絲的對照組，她在濃厚的愛中成長，是眾人的焦點，她優雅高貴，就像一朵溫室裡的玫瑰。
但她在學校卻被孤立，父親也謠傳外遇，而馬場的連連掌聲背後，卻似乎只是艾莉絲爸爸要留住這位小金主的算計。
佩蒂是個有錢又漂亮的女士，對艾莉絲也很照顧，但一轉眼，美麗的外表馬上撞成碎片，自信的來源瞬時變成恐懼的深淵。
書裡的每個人都是這樣子，得憂鬱症而困在樓上的媽媽、為馬場生意煩惱不已的爸爸、就連馬廄裡的馬兒都一樣，都得屈服在這複雜惡劣的人生之下，為它勞苦、為它流淚。
為什麼喜悅這麼珍貴，因為它太少了阿。翠綠的青鳥飛過天際之後，常常烏雲就隨之壓境，我們只得抬起頭渴盼下一回的美麗。
但能把烏雲全部趕走嗎？如果天空中時時刻刻都飛滿了青鳥，如果缺乏了獨特性與相對稀少性，那所謂的可貴就會變成浮濫了吧。
苦樂苦樂，相隨相生，苦是樂的背後推手，而樂也有翻轉成苦的可能，在這樣的人生設計中，成長其實是體悟與幻滅的一連串交互作用。
走過來了，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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