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記事之一》所謂幻滅這回事，大爆牙的恐龍妹－純白裡的繽紛

《三月記事之一》所謂幻滅這回事，大爆牙的恐龍妹

        今天傍晚去龍崗國小旁的天橋下跑步，跑在無限延伸的長長海堤上，海風撲面，夕陽斜照。前方是無盡的堤岸隱沒在防風林的深處，右邊有一顆白裡透紅的夕陽，在雲層縫隙間透出最後幾許的落日餘輝，左邊是投射在樹林葉相上的我的人型剪影，與我同步地不斷向前踢出雙腳。


        這是我這段期間的例行公事，大概每隔兩日就會去海堤慢跑。一次一個小時左右，跑多少公里沒有計算，只看錶大概抓個一小時然後結束跑步。

        今日我心滿意足跑完步之後，騎車到鯤鯓門市喝冰拿鐵吃大亨堡，我坐在店裡的玻璃長桌旁，翻看三月份的彭蒙惠雜誌。看著看著，忽然抬起頭望向窗外，咦，什麼時候外面坐了一個女孩阿。

        她身著短袖白上衣藍色牛仔褲，長髮飄逸，眉目清秀。雖然戴著口罩，但根據我多年觀察女生的經驗以及從她整體的形象判斷，想必是個美人兒無誤。而且她握著咖啡杯的手指如此白皙細長。美麗的女生通常擁有美麗的手指，這不曉得從哪兒聽來的真理，此刻我竟深信不移。

        我繼續看我的雜誌，但發現再也專注不起來了，至少完全回不到剛開始翻開雜誌閱讀文章時的專心程度了。我開始好奇脫下口罩後的她到底長什麼模樣。一定唇紅齒白、很漂亮吧。這個想法一萌芽之後，結果就是不時抬起頭，假裝望向遠方風景卻把目光遊移到她身上的好笑舉動。

        若有似無的瞄著經過大約20分鐘後，她包包裡手機響了。當我看她一隻手伸進包包要拿手機，另一隻手逐漸接近臉龐似乎要取下口罩的樣子。我的老天，你可知我心跳多快。果然沒錯，她把手機舉到耳邊，口罩也順勢取下來了。

        (這行的功能是緩衝情緒。深呼吸，好，請繼續往下看)

        我看到她的嘴唇黑黑的，接著她點了一根菸，放進嘴裡吸了一口，吐出氤氳白煙，然後老練地把菸銜在指間。我的老天，你可知當下我有多錯愕，有種突然醒過來的荒謬感覺。而且不知道剛才自己到底在幹嘛。

        當然有人覺得這也沒什麼，為什麼男人抽菸稀鬆平常，女生抽菸就十惡不赦呢？其實沒有到這麼嚴重。我相信世界上一定有很多習慣抽菸的美麗女生，也相信在某個人時地情境下，女生點起菸來抽的畫面，或許也有充滿魅力的可能性時刻。

        只是說，在今天那個當下，事態的發展與我原本所預期的相差太多。就好像你原本覺得這杯飲料是冰冰甜甜的，結果一喝發現竟然是燙燙鹹鹹的，這樣而已。並不是說燙燙鹹鹹不好。只是我沒有預期到會是這味道。再說，我充其量只是把自己的想像投射在別人身上而已，別人其實不用也無須迎合我的想像。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種類似幻滅的事情，每個人三不五時都會遇到吧。

        例如我記得之前有次坐電聯車回台南，一坐下就發現對面有位長得很像劉亦菲的上班族女郎，正驚豔於她的美貌時卻發現她的腿毛竟然出奇得長，長到超過應有的合理限度了。讓我接下來只能用好可惜的心情去看待她。(在此對腿毛很長的女性感到抱歉，如有冒犯請見諒)

        就在上禮拜剛好也有一件關於瞬間幻滅的例子。那天下午我在新興國中的操場跑步，看到前面有一個身材苗條、綁著馬尾、穿著粉色運動套裝的女性背影。我沒多想什麼，只是純粹出於好奇，腳步稍微加快跑到前面想看看她長得如何。結果視線停駐在她臉上的剎那，我差點跌倒。她居然是個，男的。

        喂喂喂，真是的，男生綁什麼馬尾穿什麼粉紅衣服呢？一個大男人到底是基於什麼思考會去做這樣的裝扮，這我到現在依然想不透。不過這是個人自由問題，我自個兒納悶沒關係，倒是真的無從置喙起。

        另外，在這個網路相簿與社群網站大行其道的年代，幻滅我想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吧。坊間類似《網路正妹拍照101招》或《人人都是花美男》等等的書籍不勝其數，各式各樣的修圖軟體與網站也推出許多「根本可以把一個人變成另外一個人」的強大功能。於是有圖已經不一定有真相，而且 Seeing 也很難等於 Believing 了。

        再說以人性的角度而言，一般來說我們若拍了十張個人照，通常會挑選比較好看的兩三張上傳當作大頭貼對吧。或許有人又習慣調整一下明暗度與對比，修掉惱人的痘痘與黑斑，再套用個 LOMO 風格來增加華麗的美感。

        然而這麼做的同時，我們常常忘記那只不過經過篩選與美化的自己。

        而且這造成有些不認識的人或是不熟的朋友看到這些照片後，下意識一直建築起這個人很帥或很美的表層性印象。但說穿了，那只不過是自我催眠與意圖使人錯誤思考罷了。別忘了，好看的是上傳了，還有很多不好看的都存在資料夾裡呢。大家看的都是好看的，不好看的都藏起來了。


        說到這裡，有點不好意思，因為那好像都在講我自己(嘿嘿)。不過我剛好也藉此機會大方承認：「我跟照片差很多，照片比本人帥多了(真敢說，照片也還好而已吧)。」所以沒看過我的朋友，最好還是不要見我比較好。說不定就像我看到7-11外面那個女孩脫下口罩後的反應一樣，感到突如其來如夢初醒的巨大錯愕。

        搞不好連「唉呦，怎麼白得像鬼哪」、「看起來人模人樣，講話怎麼台味這麼重阿」、「好胖又矮，照片騙很大喔」或是「媽呀，本人抬頭紋超多的啦」之類的話都出來了也不一定。

        話雖這樣說，但我覺得幻滅其實是有益身心的，而幻想才是不健康的。

        不知道在哪兒聽過句話：「人生就是一連串的幻滅。」幻想就像在吹頭頂上的氣球而不自知，等到爆炸的時刻到來，整個人也就被轟到瞬間失神。藉著體認到幻滅的必然性，我們或許能夠越來越貼近真實的自我，無妄地、不自欺欺人地與這個世界踏踏實實共處。

        寫到這裡，我想起最近的林書豪現象。

        某種程度上，我們不也在吹氣球？

        我們不斷地重複播放每一場 highlight，為他每一次的切入與助攻感到興奮驕傲，覺得他好神好厲害，但我覺得這好像也是一種片面化的自我催眠。Highlight 所剪輯的都是成功的 play，他還有許多 miss 球與其他應該改進的地方沒有被放進精采片段裡，難道這些不是更具有參考價值的部份嗎？那些 highlight 只是林書豪場上的一部分，而真正讓他更進步的，則是我們所沒看到的那些部分。另外，中外媒體與兩岸民眾不斷地吹捧林書豪，各自給他安設並套上一個我們自以為的形象與光環，但那與真實的他又有多大的距離呢？

        很幸好但也極其諷刺的是，在大家群起炒作「Linsanity 林來瘋」的此時此刻，最清醒的反而是處在熱潮核心的林書豪本人。他不只一次發言，希望我們關注尼克隊這個團體，回歸球場面，而不是五花八門、混亂失焦的發問、採訪與報導。我想，我們越是一窩蜂把他捧得越高，越是不健康的現象，因為那不僅片面化了林書豪，同時也正在可悲地催眠自己。

        或許，對人生的大大小小事情，最適切的處理原則就是林書豪在某場賽後訪問中所講的「wish for the best, prepare for the worst」吧。希望最好的發生，同時也要替最壞的情況做各種準備。

        所以說，幻想歸幻想，還是要現實一點阿。

        說得淺白一點，以後望著正妹的跑步背影，就要有她或許是隻大恐龍的心理準備，看到戴著口罩的女孩，就得先把口罩下可能是一口大爆牙的畫面先設想好。不管怎樣內心受傷才不會那麼重，甚至搞不好可能有意外驚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