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第三天》中山陵的冰棒，明孝陵的烏龜
回台灣的那天要到了，在中國的日子開始倒數，好懷念台灣的食物與茶飲，家裡的床被、海的氣息，還有親切的台灣國語。人就是這樣，為了體驗外面的世界而離家旅行，旅行當下又不時惦念家的美好。
不是說這個狀態不好，而是人在同個狀態待久了總是會想跳到另一個。旅行很好，家鄉也很好。只是整天走路移動，不斷地接觸流動的新鮮風景，難免讓人想念熟悉的固有一切。
今天是 8 月 1 日。在南京的倒數第二天。後天我們就要回到上海，然後飛回久違的台灣。今天預定的行程是「中山陵」與「明孝陵」。前者是孫中山先生的陵墓，後者是明太祖朱元璋的陵寢。
這兩位歷史人物一個推翻了清朝，一個推翻了元朝。故在漢族本位的中國，他們被形塑成民族偉人般的精神象徵，賦予至高的尊重與深遠的緬懷。
一大早，我們走出飯店就看到南京第一天曾載過我們，才 22 歲的計程車司機櫻桃先生，用他那招牌福氣相的圓臉向我們點頭微笑。你或許懷疑他是不是我們的專屬司機，當然不是，其實是我們前晚就先聯絡好了。
我們坐上車後，便開始聊天，在往紫金山的路上，櫻桃先生向我們分享了這座風水名山對南京市民的意義。他提到這座山對他們來說有種安定感，就像富士山對靜岡縣與神奈川縣民一樣的感覺。整個城市因為這座山的存在而有了重量。或許可以這麼說，如果南京市地圖是張優美的書法作品，那麼紫金山就像個穩固的紙鎮吧。
「紫金山也是個約會的好地方噢。尤其假日，這情侶是隨處可見阿。」櫻桃先生的眼睛本來就小，邊說邊笑的此時，眼睛都給瞇成一條縫了。
《火爐南京，中山陵的冰棒》
我們揮別櫻桃先生後，走到售票亭買票，門票 70 元 RMB，實在不便宜。不過 2010 年底後已經開放免費參觀，只是有控管每日遊客流量。
中山陵的設計融合中西，祭堂的三段式拱門有凱旋門的感覺，空間概念也符合西方建築的理想比例，以前講究天圓地方、神道石像的皇帝陵寢圖像，已從中國消失。建築主體顏色為青與白，青色琉璃瓦，白色大理石，象徵青天白日的精神。我們台北的中正紀念堂也是一樣的概念吧。
此外，陵墓的中軸線從陵門、碑亭到祭堂，坡度逐漸升高。從高空俯瞰，中山陵的形狀彷彿上窄下寬的警鐘，斜斜地貼在紫金山南坡，提醒世人「自由、平等、博愛」的民國創建精神。我們穿過博愛坊，往陵門前進，石板路兩旁植滿了濃蔭大樹，但天氣實在太熱，熱到皮膚好像都要冒泡而發出蒸氣來似的。南京身為中國三大火爐果真名不虛傳。
穿過門額上寫有「天下為公」的陵門，我和俊翰繼續往前走，不一會兒走到了碑亭，這裡有座高約六米的碑石巍然豎立，上頭刻著當時國民政府主席譚延闓題寫的「中國國民黨葬總理孫先生於此 中華民國十八年六月一日」的金字。碑亭再往上走，經過 392 個台階(當時中國人口為 3 億 9 千 2 百萬人)，就到了安放孫中山遺體的祭堂。
繞一圈出來後，耐不住高溫的我，便跑去跟攤販買冰吃。當時天氣炎熱，內心對這些歷史性物事並沒有太多感覺，充其量只有「嗯，原來就在我眼前阿，是這樣子阿。」等等的附和性自言自語。還是用嘴巴覆住冰棒的滋味比較深刻。不過在坐車離開中山陵往明孝陵的路上，微風輕輕吹拂臉頰，樹影在路面上交織成一片片綠蔭，涼意降溫了心情之後，便開始思考一些事情。
我想在每個時代、每個地域，某種程度上，人民都需要代表其國族精神與普遍價值觀的英雄偉人，讓他們相信現在所處的這個社會，建立在某種穩固可靠的基礎意義上。一切都有所本，他們可以去服膺、去追隨、去相信。於是這些所謂的偉人，已經超越了一個「人」的概念，而是變成了一股「理想」與「信念」。就像華盛頓之於美國國民，切．格瓦拉之於古巴公民一樣。
這些偉人的存在也是上位者所需要的，他們得把自己的統治理念與這些偉人的給連接起來，強調或創造相同的部分，輕描淡寫地掠過不同的，藉此合理化統治的正當性。於是你會看到共產黨與國民黨，對於孫中山的形象與理念形成各取所需的現象。孫中山象徵著對專制體系的推翻，扮演近代新中國的開創者，他是兩岸官方的共同交集。搶著當孫中山先生的追隨者，就對了。
在恍惚地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很快地到了明孝陵。
《明孝陵的烏龜，史上最美味的泡麵》
當時日正當中，我們先到明孝陵博物館參觀，順便吹吹冷氣。裡頭展出明代的衣冠文物、典章制度，以及明朝歷任皇帝的介紹，和明孝陵的想像圖與模型圖等等。本來要找餐廳飽腹，結果竟然沒營業。我們只能待在冷氣超涼的閱覽室，用休息儲備體力，好應付待會兒的明孝陵步行。
放空差不多半小時，就出發了。明孝陵的門票更貴，一張要價 80 元 RMB，朱元璋怎麼也想不到他的陵寢還可以替六百年後的政府賺錢吧。我們走著走著，到了有隻大烏龜駝著巨型石碑的「神功聖德碑樓」，上面刻著朱棣撰寫的朱元璋一生事蹟的碑文。理所當然一定都寫著非常政治正確的字句。
我對碑文沒興趣，反而覺得那烏龜好像被懲罰似的很委屈的表情很有趣，站在旁邊端詳了好一會兒。真可憐，莫名其妙被這巨石壓了六百多年，今後還得繼續壓下去吧。不曉得為什麼，我相信六百年前剛興建的時候，烏龜的表情絕對不像現在這麼無辜，一定是罰站眼睜睜看著歲月更迭才讓他的臉色越來越苦的。
向烏龜告別後，摸著哀嚎聲漸強的肚皮，繼續往前走。不瞞您說，我們當時已經餓到快要啃樹皮的程度了，但為了怕被以「破壞公物」的罪名逮捕，還是得忍著。終於，在石像路的前面遇到賣食物的小販，我跟俊翰瞬間歡天喜地，肚子得救了。而我買的那碗康師傅泡麵，也成為記憶中吃過最美味的泡麵。
肚子填飽後，心情也飛揚起來。看著石象路神道兩旁的動物，例如獅、象、馬、駱駝和麒麟，每隻看起來都很活潑生動，我跟俊翰也依序跟牠們合影。因此我在想，剛剛那隻烏龜之所以看起來那麼苦瓜臉，是不是因為我飢腸轆轆，才讓眼睛看到的人事物都變得比較悲慘阿。不過這也無從證實就是。我總不可能掉頭回去看烏龜有沒有笑出來吧。
後來我們就非常輕鬆自在地走在明孝陵園區裡，走過神道望柱、翁仲路、欞星門，一路到主體結構所在的文武方門，也爬到方城明樓上面去俯瞰陵寢的平面格局。明樓後面的圓形山丘，就是朱元璋埋葬的地方。然而，對當時的我跟俊翰來說，被青山綠水環繞的愜意感，遠大於與歷史的親身迎面感。底下埋的是朱元璋、豬八戒還是朱德，其實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了。
離開明孝陵後，我們循原路回去，並特地繞去看孫權墓。看到曾經雄霸一方的東吳大帝的陵墓卻只佔毫不起眼的角落一隅，不免唏噓。不過誰不是這樣呢，不管你是偉人還是路人，無論你在歷史意義上佔有多重要的一席之地，在死後也只享有那字面意義上的區區一席之地而已。
這就是南京倒數第二天的紫金山陵寢之旅，我們拜訪了中山陵、明孝陵與孫權墓。走了好多路，流了好多汗，肚子也叫了好久，但也因為這樣，冰棒與泡麵都美味得更加難忘了。晚上回到旅館後，我無師自通、翻牆成功，終於連上了無名小站，內心有種得逞的快感，就像糖果被大人沒收但又讓我給找到並偷偷舔了幾口的感覺。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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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第三天》本日精選照片
這是中山陵的「博愛坊」，此二字為中山先生所書
往「陵門」途中的石板路，天氣非常好
這就是陵門，上面寫著「天下為公」四個字
碑亭裡的石碑 碑亭的正面
天氣炎熱，走到都不太想動了
載客來回「中山陵」與「明孝陵」二地的小型公車
明孝陵博物館裡的朱元璋與五虎將
博物館裡面的閱覽室，冷氣涼到不想走
這是「聖宮神德碑樓」裡的烏龜，臉色超臭的
石象路兩旁的動物們，一伏一立，共二十四尊
我坐在馬背上，這是肚子填飽了，心情很好
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朱元璋之墓：「明孝陵」
明孝陵裡的「文武方門」，人潮不很多
我們正往「孫權墓」移動 東吳大帝，孫權像
我很喜歡這張的構圖、色彩與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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