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今天晚上家教完，騎車回家，途經無人大馬路，田間小路，碎石子路。一路上，風不停替我刮著鬍子。
夜晚的風令我清醒，我全身細胞都張開了眼，前後左右都是神秘的黑色，將我包圍，我是醒著的。
睜著眼向黑夜瞧，要那種極暗到沒有盡頭似的黑，如果夜凝結成那樣的黑，就連定睛前視，也探無一物，那才有被黑夜覆蓋包圍的感覺。
一個人，一片黑，相依為命。
小時候，大家都很怕黑，加上長輩都說晚上不要出去，外面有鬼，對黑夜的恐懼就更深，彷彿夜裡藏著將人生吞活剝的魔鬼，伺機把你拉進黑的世界。
所以在我國小三四年級時，有一度我夜夜失眠，記得那時候我們三個小孩都九點半睡，剛好是看完孫叔叔說故事的時間，而睡覺時，爸爸都會放師父的佛讚給我們聽。
那時候，佛讚還是錄音帶，放了半小時後，A面就結束，播放的按鈕就會跳起來。所以我都會想在佛讚放完時趕快入睡，因為師父的歌聲一停，剩下就是一片寂靜，與弟妹的睡著呼吸聲。
我總是害怕，我再不睡，會不會世界上剩下我一個人醒著？
而其實那時候才十點，天真的我竟然以為世界上的人都十點就睡了，我再不睡著，我就死定了。
當然長大一點，才知道報社人員，外面辦案的警察，當然還有夜店的男男女女，他們是跟夜為伍的，而還有另一個半球的幾億人們，我熟睡，他們上學，我醒來，他們才剛入眠。
當時不懂事的我，以為世界是我周圍，周圍的人睡了，世界上就只有我了。
這樣害怕黑夜的想法，持續了好久，至少一兩年。
我曾經睡不著，無助到把熟睡的弟弟叫起來陪我，緊張到去敲爸媽的房門，害怕到一個人在被窩裡哭。
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可笑，但那的的確確是我阿，十歲時的蔡小白。
曾經無法克服的黑夜，如今卻給我如此不一樣的感覺。
我在夜裡，看見了我自己，那包容一切的黑，讓我變得透明，讓我更乾淨，白天喧囂多彩，我們只是花花世界裡一株草。
而夜，漆黑了一切，鳥兒像是消失了，電線桿呢，隱沒了，樹也融入背後的黑，黑吃掉了一切，剩下我，又是剩下我。
只是，二十多歲的剩下我，跟十歲的剩下我，竟然有著那麼大的差異。
成長嗎？可能是。
應該是我更了解黑的本質，黑讓心能夠靜下來，通常想到黑，也會連帶地預期無聲與靜謐，打坐開悟也要閉上眼，把自己丟到黑暗裡頭，或許因為在極黑之中，才能找到存在於內部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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