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第六天》天壇，全聚德烤鴨，三里屯
寫遊記這種事情真的不能拖太久。
距離上一篇《北京第五天》，很誇張地已經過了一個月，現在寫的東西與其說是遊記，倒不如說是旅行的回憶錄了。我已經離開那個狀態太久，要重新喚起那時候的記憶與感動，是需要費好一番功夫的。
而且此刻的我所寫下的東西，跟那個當下的我所感覺到的，之間到底已經相隔多遠的距離了呢？
我實在無法說得明確，但總而言之，「有記錄的心」這件事情我想最起碼應該是好的、是值得肯定的吧。就算已經無法忠實地傳達當初的心情了，至少我能忠於現在的自己，順從此刻想為當初寫點什麼的心。
Longer Than - Dan Fogelbe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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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的日子來到第六天。
今天也剛好是星期六，俊翰在北京工作的二哥俊穎沒有上班，因此之前就約好說要帶我們去逛逛。他是我們在中國唯一的親友，因此我們可以暫且將「獨自摸索冒險」的自助模式，調整到「什麼都不用想就跟著玩」的旅遊模式。有那麼一點順理成章，但又帶著一些些的不好意思。
我們跟俊穎約 11 點在天壇公園見面，因此一大早，我跟俊翰就先到那兒逛。
《與世無爭的天壇公園》
天壇跟故宮一樣，也是非常具有中國代表性的建築物。據相關統計(其實是自己的印象)，外國人來北京旅遊第一個選擇是去長城、第二順位去故宮，再來就是天壇了。
天壇原本是明清兩朝的皇帝祭天、祈穀、祈雨的地方，最有名的主體建築為高達38米的祈年殿。
祈年殿，其實就是你我所熟悉的天壇形象。
一座高大雄偉的圓柱寶殿，三層深藍色的圓形屋簷，由下至上，層層收進，周圍外壁有描金的龍鳳圖案，配上絳紅色的門扉與木柱，整體感覺起來非常地富麗堂皇。
附近的相關祭天建築還有圜丘壇、迴音壁、皇穹宇等，以及位於西南著名的齋宮與神樂署。在這些地方皇帝們透過繁複的典禮儀式與上天溝通對話，一方面祈求國泰民安、歲歲豐年，另一方面也藉此鞏固自己的天子形象。
我站上圜丘壇上的天心石，據說皇帝在這裡放聲呼喊，周圍的欄柱會反射聲波，進而產生擴大的迴音，形成天降神威的無上氣勢，讓周遭的文武百官與臣民們聽來能感到敬畏。
當然我沒有這樣喊，因為等著站上去的人多到不行，小小一個平盤狀的石頭同時站著四五個人，站都站不穩了，怎麼有餘裕大喊出聲？不過這樣虛擬神威的設計，倒讓我想起電影《綠野仙蹤》裡翡翠城的那個奧茲魔法師( the wizard of Oz )。看似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他，在小狗托托不小心弄倒屏風之後，才被眾人發現，他只不過是一個搭乘熱氣球來此的普通人。
這種例子不勝枚舉，看來若要超越世俗權力的極限，就得假借神明賦予的力量，來換取人民深切的信仰阿。但這些人的背後，其實都只是你我之輩，甚至他們是沒有自由的人，因為處心積慮地想利用力量支配別人，到最後反倒困在虛無的力量牢籠裡不斷自欺欺人。
況且背負著上天的權威活著，應該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吧。想到就覺得很累。但為什麼總是有人前仆後繼、樂此不疲呢，我真的是想不透。不過這都是我現在腦袋瓜裡想著的事情，當下身處在天壇公園的我，並沒有想到這些東西，只是覺得眼前的建築物很壯觀、很新鮮而已。
現在的天壇已經變成北京東城區的一座超大公園了，綠地如茵、生意盎然，虯結的古樹與直挺挺的年輕樹木交織成一片祥和的翠綠風景。
老人在樹蔭下打太極。太太們動作一致地跳著土風舞。小孩子在寬廣的石板路上騎單車、奔跑、拉扯鈴。有個老婦人在草地上熟練地打著拳法套路，兩三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就坐在旁邊，用手托著下巴，好奇地看著。
再走幾步路，看到前面有四個外國年輕人正在互踢毽子。四個大男生一邊爽朗地笑著，一邊輪流飛翹起右腳將毽子往前踢得高高的，踢得可說是有模有樣。雖然靈活度不足，但我卻能夠確實感受到他們身上那股「just do it」的態度與熱情。
就像這樣，天壇公園裡到處都有著一股熱鬧奔放又和諧融洽的與世無爭感，不同種族之間帶著無害的好奇心與善意在相處。或許，是因為這裡幾百年來就是跟上天最靠近的地方阿，人們越靠近上天，感覺越像是一家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公園本來就是祥和的場所，幾乎很少看見清晨公園裡有械鬥打架的畫面發生。
這在世界上不管哪個地方應該都一樣，只是這天壇公園裡的成員有中國人有外國人，才讓我覺得好像五湖四海、一片昇平的樣子吧。
後來接近中午時分，俊穎打來了，我們在迴音壁前碰面之後，就繼續去逛齋宮與神樂署。「齋宮」顧名思義就是皇帝在祭天期間休息與齋戒沐浴之處，而神樂署原本是祭祀音樂的道觀，現在則修建成了一座古代音樂博物館。
由於已是次級景點，大部分的遊客拜訪完天壇公園即離去，比較少來到這兩個地方，因而人潮瞬間減少許多，更添幾分清幽。我們並沒有時間壓力，再說這次沒去，下次要去不知多少年以後，甚至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有機緣再次造訪，於是就給他走了進去。
我在旅行時常常抱持著這樣的觀念，「這次沒有去看看，下次不知道要多久以後」，當這樣想的時候，那心情就不一樣了，變得好像比較能夠自在開放地去享受眼前的任何人事物。話雖然這樣說，但老實說非常抱歉，我對於齋宮與神樂署卻沒有太多的感覺印象，因此就繼續講接下去的全聚德烤鴨吧。
《全聚德烤鴨》
我們離開天壇公園後，用走路的方式前往前門大街。
這裡是北京傳統的商業街，從 2004 年開始拆建改造，經過 4 年的整修，目前已於 2008 年重新開放營業。整修後的新貌其實是舊貌重現，明清傳統建築和民初西式樓房各列據一方。
街道兩側商店林立，Haagen-Dazs、Swatch、Starbucks、New Balance、H&M、Zara等國際知名品牌，進駐一間間古色古香的店面建築，讓這裡成了年輕人逛街血拚的最佳去處。寬闊的前門大街上又有軌道電車的設置，走在大街上，身邊就有「噹噹噹」的電車來回穿梭，真有置身民國初年的上海街頭之感。
然而我們今天來訪的目的不是血拚、也不是電車，而是「全聚德烤鴨」。俗話說，到北京「不登長城非好漢，沒吃烤鴨真遺憾」，因此不來這前門大街的總店吃吃真正的全聚德烤鴨，好像這趟旅行圖像就會缺了一大塊似的。
我們排隊排了 20 分左右，約莫下午三點鐘被服務員迎進去，仔細看過菜單後，點了三人份的烤鴨全餐。飢腸轆轆的我們，烤鴨全餐一端上來，就一塊接一塊烤鴨片夾著幾根蔥條包著麵皮吃了起來。我一邊津津有味地嚼著酥脆鴉片，一邊喝著熱呼呼的濃郁鴨湯，感覺非常的過癮。
不過你若想問全聚德烤鴨有沒有真的如傳說中好吃，那問我肯定不準。
因為第一當時我肚子餓壞了，因此我只會說「超級好吃」。第二，我這個人沒有美食家的味蕾和詞藻，因此除了說「好吃好吃」以外，我不知道也該說些什麼了。
而如果您能從我這兩句「超級好吃」與「好吃好吃」中獲取些什麼中肯的評論和建議，那我也只能說佩服佩服了。
《三里屯的印度餐廳，沒有腳趾的路邊乞丐》
擦擦吃完烤鴨後油膩膩的嘴巴，我們下一個點是東邊的朝陽公園，這是北京最大的城市公園，佔地面積將近 290 公頃。
不過由於有點迷路，我們只在公園對岸的酒吧街走走看看，非常具有異國情調的地方，附近豪宅林立，名貴跑車隨處可見，酒吧裡賣的酒品菜餚也都是天堂般的價格，看來真不是我這凡人該駐足之處。
回到旅館上網查了才知道，這朝陽區是眾多外國大使館的所在地，因此會有這麼多異國餐廳酒吧豪宅名車，也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後來我們坐出租車到三里屯去，才發現那裡更是頂級奢華的薈萃之地，簡直就像台北信義區的好幾倍加強版，這樣說來，王府井大街則像是西門町的放大版了。
我們在三里屯裡度過傍晚的時光，我對科技產品、服飾精品等店家沒什麼興趣，因此就跟俊翰在圓形披薩狀的噴水池廣場，看小孩子追逐玩水到天黑。
晚上，我們挑了一家印度恆河餐廳用餐。
坐在燈光美、氣氛佳的露天陽台上，此時月色如水、晚風拂面，旁邊又有印度歌姬婀娜漫舞。在這樣美好的環境裡，我們一邊吃著印度咖哩、麥餅與濃湯，一邊閒聊說笑。身旁的客人清一色都是外國臉孔，那講話的氛圍畫面簡直就像電影的高檔餐廳裡主角對話後面的背景。突然之間，自己有一種灰姑娘在宴會現身的短暫夢幻的、不太真實的感覺。
不過人間事就是這樣，很多事情體驗過了就好了，那種大眾想像中的夢幻生活，不見得是最適合自己的、不一定是最自在的。不是每個人都幻想住豪宅、開跑車，也不是每個人都渴望擁有小島、開遊艇。
對我來說，能握著一杯多多綠，坐在海邊堤岸上的石椅，旁邊放著一本書，耳朵裡聽著喜歡的音樂，心中沒有任何罣礙、一派悠閒地看海，就是很棒的享受了。對於很多東西，如果能培養「欣賞」的胸襟，而不是非要「擁有」，人生應該會活得快樂許多吧。
我們結束做夢般的用餐時刻之後，就準備要回家了，在金字塔頂端連多待一秒鐘，都會覺得那好像不是屬於我的。走在地鐵站的方向，周圍依舊燈紅酒綠，這夜晚似乎越夜越繁華了。
然而就在我們轉過下一個街角時，竟看到路旁的長凳上，躺著一位用白布蓋起來，只露出頭與雙腳的婦人在低聲呻吟著。原本想說這乞丐怎麼躺成這樣，結果仔細一看才發現他竟然沒有腳趾，雙腳黑黑、扁扁、圓圓的，像被火燒烤過一樣的焦黑模樣。
「天阿，俊翰，你看她的腳…」我拉住俊翰，小聲說道。
沒想到金字塔頂端跟底層，其實是並存的，而且就互相交融在一起，最豪華的三里屯商業區裡，也有著令人不忍卒睹的街頭景象。這裡有富家少爺的跑車虎虎生風、呼嘯而過，但也有躺在路邊的殘障乞婦，無助呻吟，不知道未來在哪裡。
我在想這是上天給我的提醒吧，提醒我這世間其實共存著好幾個世界，有光鮮亮麗的世界，就有悲慘不堪的世界。在盲目崇拜前者的時候，不要忘記後者的存在。
提醒自己所身處的世界已經夠幸福，提醒自己應該要惜福。
坐上地鐵列車後，我的腦裡還一直縈繞著那個殘障婦人躺在路邊的模樣，旁邊穿著時髦、打扮時尚的人潮不斷經過，大部分都是視而不見的，頂多投以幾道憐憫的眼光，丟個幾枚銅板。
即使這樣震撼如我，也只是屬於後者，多看個幾眼之後，就繼續向前走去，而且在過了幾個小時後，又會恢復心態，若無其事地過著自己原本的生活。
意念及此，不禁為我的無能為力感到莫名失落。
當然比她可憐的乞丐有很多很多，但或許是因為我剛從頂級餐廳裡開開心心地用餐完畢走出來，所以看到這悲慘的一幕才會有如此深刻的感受吧，而裡頭又摻雜了部分的罪惡感，唉。
就在我發愣望著前方玻璃的時候，忽然又聽到左邊車廂有歌聲傳出。一看，結果是位衣著破爛、蓬頭垢面的父親，推著一個大片臉頰被火燒傷、走路不穩的瘦小男孩，嘴裡唱著「我們打從江南來，請好心賜給我們銀兩…」之類歌不成歌、話不像話的詞語。
然而緩緩從人群中走過去之後，收集到最多的，不是金錢，依舊還是那暗自驚詫的、安慰憐憫的、無能為力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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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我在北京第六天所發生的事情。
雖然過了兩個月之久，但細細回想還是有好多感覺都浮現上來。花點時間在腦袋裡將其依序排好，用指頭化為文字，再稍微整理一下，就成了這一篇回憶遊記。
最後我想說，有緣看到這裡的朋友，謝謝你們，在兩個月後再度陪我走過了這一天。
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一天，但至少是真真切切感受過的一天。另外，特別要謝謝俊翰二哥俊穎這天的抽空陪伴和熱情款待，非常、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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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第六天》相簿在此，有興趣者請點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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