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舞．舞 --- 跳舞吧，只要音樂還繼續響著
前幾天把《舞舞舞》看完了。在看的當下，就知道它將會是一本名列我個人村上喜愛榜前幾名的長篇小說。
我很喜歡這本小說，覺得書裡把生活的節奏比喻成舞步是非常適切的表現法。
在這個社會裡，每個人都踏著自己的舞步，或許有時候腳步凌亂，有時候忘記了跳法，落後了節拍。更常的情況是，在跳的當時發現我們的舞步怎麼跟別人這麼不一樣。
但就像書裡說的，不可以去想為什麼，只要音樂還響著，就這麼繼續跳舞吧，而且要跳得格外好，好得讓人家佩服。(每次看到這句都覺得實在太酷了)
《跳舞吧，只要音樂還繼續響著》
在書的一開始，主角「我」過著沒有動力沒有明確目標的生活，太太跟別的男人跑了，女朋友莫名消失了，最好的朋友死了。他只能做著文化上的剷雪工作，勉強說服自己回到所謂的現實社會。
但隨著夢境裡海豚飯店的召喚，黑暗中安靜啜泣聲的牽引和暗示，他回到了當初那個讓他混亂崩潰的地方。舞步畢竟還是要從原點開始跳起阿。
結果陰暗歪斜的海豚飯店變成了筆直挺拔的國際大飯店，羊男現身給了他繼續跳舞的指引建議，接著十三歲的超美麗少女雪出現，再來人物們一一登場：雪的父親牧村拓、攝影師母親雨、獨臂詩人狄克諾斯，還有怎麼樣都好看的五反田君，以及兩位高級妓女May和June。喔，對了，還有奇奇。
這些人物之間若有似無地牽動彼此，謎團與線索，現實與虛無，過去與現在，這裡和那裡，上台和下台，出現和消失，這些點、線、面，甚至整個象限，全都交錯混雜在一塊。
不斷的相遇，不停的失去，在每次的音樂變奏間，主角「我」逐漸找回自己的舞步，並且踩著它穿越這些不確定的迷濛雲霧，看見了前方世界清楚的輪廓。就像《1Q84》裡說的，必須通過這些重重的試煉之後，才能夠看見事物的姿態。
本來是不穩定的鬆散存在，到最後變得具體而踏實了，儘管還是沒有工作，但卻有朝著未來努力的心了。本來寫不出東西，三年多來只能做些文化剷雪工作，到後來變得可以為自己寫一點什麼文章了。這也一直讓我想到《1Q84》裡的天吾。
村上筆下的主角有許多共通的特質，對抗社會的性格傾向，憂鬱陰暗的過去記憶，不停地追尋著什麼的心與衝動。但他們永遠堅持著自己的舞步，強悍地面對各種奇怪的、不友善的考驗。
他們當然也有沉到谷底，找不到出口的時候，但只要給自己時間復原，持續地等待那微弱的小小的契機，一切都還來得及。
因此，聽風的聲音吧，感受海潮的絮語，看天上的月亮阿，迎接夏日清晨的陽光，就這麼跳著自己的舞步，以自己內心的節拍。
就如書裡所說的：只要側耳傾聽就可以聽見需求的聲音。只要睜眼細看就能看見需要的東西，而且如果那是必要的東西的話，那一定會動。
書裡的五反田君是無法跳著自己舞步的代表人物，他跳著社會大眾都羨慕佩服的舞步，但卻不是他自己想跳的舞步。他想與妻過著平凡的生活，但怎麼樣都行不通，每一條路都堵住了。而找不到出口的結果，就是自我毀滅。
至於雪，我覺得她是個讓主角「我」重新跳起舞來的重要觸媒。她的出現，讓他有照顧人的機會，讓他可以藉著雪的問題去做人生的思考、反芻與重新整理。我於是想，讓一個人去照顧另一個人，也許是個幫助他重新站起來的好方法。
看過一篇文章，裡頭提到一位癌末的老太太，本來臥病在床，行動不便，生活作息皆需人照顧。結果養了小貓之後，她的病情竟神奇地好轉，而且還能走去廁所裝水給小貓喝，甚至帶小貓去公園散步。或許例子舉得不是很好，但我想其中應該有共通的道理吧。
《高度資本主義的社會》
書裡的另一個主題，就是高度資本社會下萬事萬物的面貌。
什麼都能報經費，叫妓女、吃飯、住公寓、開名車。什麼都能賣，什麼也都能買，想法用錢買，創意用錢買，地位用錢買，尊敬用錢買，連所謂的功成名就也是以錢財來衡量。
東西舊了再換新的就好了，就算沒有壞掉也可以多買幾個，當然政府也鼓勵我們這麼做，因為要刺激消費，活絡經濟嘛。於是百貨公司周年慶血拚完了才發現買了一大堆根本不需要的東西。網路書店特價活動引誘下而購買書籍毫不手軟，但家裡卻還有好幾個書櫃的書還沒看完。(唉，我自己就是這樣…)
書裡說：「浪費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美德。」我實在再同意不過了。
五反田君也是這種體制下的犧牲者，被迫演出無聊的電影和電視劇，隨著觀眾的喜好而必須接演重覆的角色(老師、醫生)，因為觀眾愛看，觀眾代表票房與收視率，票房與收視率保證了公司的錢財收入。
「只要我想要的東西大體都能得到，但真正想要的東西卻得不到。」五反田君這句諷刺的內心話，又是多少藝人名人們的心聲呢？
當然文化上的剷雪也是裡頭的一環，在商業資本社會底層，這樣的工作類型是數也數不盡的。到底有什麼是能超脫獨立於其外的呢？
書中的主角「我」後來對雪這麼說：「友情是金錢買不到的。何況是經費更買不到。」
是阿，錢幾乎買得到一切，卻買不到真正的溫暖，買不到真切的情感。錢可以買到女孩，買到官位，買到最新科技，卻買不到最簡單平凡的純粹感受，也買不到失去的一切東西，買不回曾經擁有過的記憶。
《舞舞舞》不只告訴我們在音樂還響著的時候，繼續跳著自己的舞步，它也提醒了高度資本主義社會之下，人的價值、萬物的本質，是怎樣地受到糟蹋與扭曲。
《We Are All In The Dance》
在看這本小說的時候，我一直想到電影《巴黎我愛你Paris, Je T’Aime》裡Leslie Feist唱的英文版主題曲「We Are All In The Dance」。
我覺得這首歌的歌詞跟《舞舞舞》裡講的概念有許多相似之處，非常有趣。因此，就以這首歌做為心得的結尾吧。最後，我愛《舞舞舞》。再一次感謝村上，寫出這麼棒的小說來。
We Are All In The Dance - Leslie Feist
We Are All In The Dance 我們都在跳舞 - Leslie Feist
(中文詞翻得不好請見諒)
Life's a dance 人生就像在跳舞，
We all have to do 我們都必須這麼舞著。
What does the music require? 這音樂需要些什麼呢？
People all moving together 人們跳著自己的舞步，
Close as the flames in a fire 如閃動的火焰般靠近彼此。
Feel the beat 好好感受那節奏吧，
Music and rhyme 跟著旋律和韻律，
While there is time 趁著還有時間的時候。
We all go round and round 我們兜阿兜，繞阿繞的，
Partners are lost and found 身邊的舞伴來來去去。
Looking for one more chance 我們都踏著自己的舞步，
All I know is 不停地尋找下一次緣份。
We're all in the dance
Night and day 黑夜和白天，
The Music plays on 音樂不停地播放。
We all are part of the show 我們都是舞台上的舞者，
While we can hold on to someone 在我們還能夠把握住某個誰的時候，
We know life won't let us go 生命就不會讓我們就此消失。
Feel the beat 好好感受那節奏吧，
Music and rhyme 跟著旋律和韻律，
While there is time 趁著還有時間的時候。
We all go round and round 我們兜阿兜，繞阿繞的，
Partners are lost and found 身邊的舞伴來來去去。
Looking for one more chance 我們都踏著自己的舞步，
All I know is 不停地尋找下一次緣份。
We're all in the dance
《書裡記下來的句子》
「我從前以為人是一年一年逐漸順序上年紀變老的。但卻不是這樣。人是在一瞬之間變老的。」
「戰爭這東西是一定會來的。任何時候都一定有。不會沒有。即使看起來沒有也一定有。人類這東西呀，在心底下是喜歡互相殘殺的。而且大家殺到疲倦為止。殺累了會暫時休息，然後又開始互相殘殺。這是一定的。」
「(學校)那是個很糟糕的地方。討厭的傢伙橫行霸道。無聊的老師則傲慢逞強。老實說老師中的百分之八十不是無能者就是虐待狂。壓力一直積著，然後以討厭的做法發洩到學生身上。無意義的詳細規則過多。建立起把人的個性摧毀的系統，絲毫沒有想像力的笨蛋，則可以拿到好成績。」
「我這樣想。就算讓你再活一次，你大概一定還會做一樣的事吧。這就叫做傾向噢。而且這所謂傾向這種東西，在越過一點之後，已經無法回到原來的地方了。」
「跳舞阿。」「只要音樂還響著的時候，總之就繼續跳舞阿。」
「大概是已經明白真正的好東西並不多吧。」「真正的好東西非常少。什麼都一樣噢。書也好，電影也好，音樂會也好，真的好的很少。搖滾樂也是這樣。好曲子聽收音機一個小時頂多有一曲。其他都是大量生產的垃圾一樣的東西。不過以前並沒有認真想過這種事。聽什麼都蠻快樂的。因為年輕嘛，有的是時間，而且在談戀愛。不管無聊的東西，或微不足道的事情，都可以把震動心弦的感覺寄託在上面。我說的你能瞭解嗎？」 「對很多事情如果努力去愛的話，是可以愛到某個程度的。如果努力讓自己心情愉快地活下去的話，也能夠某種程度愉快地活下去。」
「大家把這個叫做逃避。不過這也很好，我的人生是我的東西，妳的人生是妳的東西。只要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妳就去過妳喜歡的生活好了。人家怎麼說都不必去管它。那些傢伙都讓大鱷魚吃掉好了。我從前，像妳這種年紀的時候這樣想。現在還是這樣想。這或許是我的人格沒有成長也不一定。或許我永遠是對的。我還不太清楚。不太能夠解答。」
「只要等就好了」「只要慢慢等著該來的時候來臨就好了。不要勉強想要改變什麼，只要看事物的流向就好了。而且只要努力以公平的眼光去看事物就好了。這樣自然就會理解該怎麼做才好。不過大家都太忙了。都太有才華了，太多該做的事情了。對自己的興趣太高了，因此無法認真思考公平性。」
「我們一直在繼續移動著噢。而且配合著那移動，各種東西，我們周圍的各種東西便消失掉了。這是毫無辦法的事。沒有一件會留下來喲。在意識中會留下。但卻會從這個現實世界消失而去。」
「我跟妳都從世間滑溜溜地落下來了。到現在還在乎什麼呢？只要悠哉悠哉玩著過日子就行了。」
「時間過去之後，很多事情都會明白的。該留下來的會留下來，留不下來的東西就留不下來。時間可以幫我們解決很大部分。時間無法解決的事妳再去解決。」
「時間是會不停過去的。過去漸漸增加未來漸漸減少。可能性漸漸減少，後悔漸漸增加。」
「人的生命是比妳所想像的要更脆弱得多的東西。所以人平常就應該不至於後悔地對待別人。公平，而且盡可能誠實地。如果不做這努力，等到人死了才簡單地哭著後悔的人，我個人並不喜歡。」
「人這東西會在最適合自己的地方留下自己影子。」
「我在繞一圈之間搞得疲倦不堪。不過總算還是繼續在跳舞。確實地踏著舞步沒有停下。所以才能夠回到這裡來。」
《舞舞舞國外各版封面》
各有特色，羊男怎麼長得跟我想得不一樣。
六十歲了的村上大叔，保養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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