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六月記事之一生命的沙漏,回憶的橫切面
        
        今早到校,把車子緩緩駛進習慣停放的體育三教室前那個停車格。以往此時,總是可以透過半掩的教室後門,看到學生端坐或是走動的身影。

       有時某位同學望見我下車,或許是炯豪,或者是許肥,他們通常會舉手揮舞,同時喊著「柏豪!」,接著便走過來跟我閒聊,我則摸摸他們圓滾滾、軟綿綿的肚皮,作為打招呼的方式。
    
        有時會瞥見班長宜珍在外面穿鞋子,她可能拿著某件公文要去體衛組找黃老師簽名,或是剛聽到教務處廣播各班班長至海事大樓川堂集合,正準備前往。我會點頭對她笑一下,她也會有默契地用眼睛回我一個笑容。
    
        再有些時候,我會看到台北俗或是鳥仔,邊走路邊拿著手機編織綿綿情話。如果彼此目光對上,我也會笑著對他們點頭,並伸出食指在空中前後輕晃,意思是說:「又來了吼。
    
        這些情景不管看到哪一個我都不會驚訝,換言之,都已經是很稀鬆平常的熟悉畫面,把眼睛閉上也立刻就會浮現的清楚程度,而且解析度很高,我甚至可以勾勒出他們表情線條的細微變化。
    
        然而,今天,我清楚地知道上述諸多情景的可能性,已被時間截斷。
    
        看著緊閉無語的前後門,沒有任何一雙鞋子歪倒著的鞋櫃和地面,空空如也殘影般的垃圾桶,和異常安靜到極不自然的走廊,我突然感覺到「空無」也是有重量的。原本停好車,我不用看不用想也知道「教室裡會有著他們」,但這份反射動作般的感覺,從今爾後,已消失無蹤。
    
        我們好像常常得藉由人事物的不在,來感受它們的存在」。往往是透過「無」來確認「有」,也就是說,發現無了,才體會當初是有的。
    
        說來荒謬,但好像確實是這樣。
    
        我想或許是因為,我們總習慣把「存在」視為理所當然,當把某件事物看成必然,便不會思及失去的可能性。更何況,我們的心會欺騙自己,會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會持續,儘管更深層的心暗暗知道,失去只是時間早晚。
    
        不過宏觀地來看,這些情緣分合其實都是生命常態,萬物都有聚散之時,有起時就有盡時。和學生、和朋友、和愛人,甚至和家人,都是這樣的。月圓月缺,潮起潮退,聚散離別終有時。


    
        記得某個尋常夜晚,我坐在客廳正跟媽媽隨興地聊天,當時心裡突然莫名其妙襲上一陣感傷,把我沖到很後面很後面的地方。我站在那兒看著依然兀自講話的媽媽,心想:「眼前的這個人,這個我總以為永恆存在的母親,下輩子或許再沒機會相遇,更別提當母子了。我和她的關係是相對的,而非絕對。
    
        所有的堅固都會瓦解,所有生命形態的結構都會重組、所有天地萬物的關係都會洗牌,就像把沙子流洩完了的沙漏再顛倒過來,讓它們重新流動。雖然沙子自始自終都是等量的,但每顆沙的位置卻都不一樣了。
    
        一次輪迴,沙漏就一次顛倒,生命就再一次隨著時間的流動找到自己的定位。在這個過程中,我們與許許多多的個體短暫交會、擦身、碰撞,然後各自被無止盡的流勢沖往下個地方。時間無法停止,空間也隨時變動。直到最後一刻,塵埃落定,每顆沙子都落到了它該落下的地方,沙漏才又再次翻轉。
    
        寫到這裡,突然想到白安《是什麼讓我遇見這樣的你》這首歌前幾句:「我是宇宙間的塵埃,漂泊在這茫茫人海,偶然掉入誰的胸懷,多想從此不再離開。」很多時刻,很多情感,我們確實都不想離開、不想放棄,不過,終究還是要學會捨得、學會放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或許您說:「按照沙漏理論的邏輯,人的意志似乎很無能為力,活在這個充滿不確定的世界裡,我們能抓住什麼?」話是這麼說沒錯,被時間之流往前推著走的我們,好像什麼都留不住,好像什麼都是相對而浮動的。
    
        但,其實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那就是:「我們與曾經擦身的人的短暫交會這件事,是絕對的。」儘管最後分離了,但我們的的確確交會過。這是時間不管怎麼奔流,空間不管如何置換,都不會抹去的事實。
    
        我和體育三 21 位學生相處了三年,我和我父母至今相處了 29 年,我和我弟生命重疊了 25 年等等,這些或長或短的交集,時間再怎麼厲害,也無法逆流重返當下將其抹滅,因為它們已是既定事實。


    
        再說,我們人並不是沙子,我們還有「心」這東西。
    
        曾經交會過的人們,或許不能再物理性地活在我們身邊,卻能穿越時空侷限地活在我們心上。我們也許沒有能力留住想留住的人事物,卻能選擇讓相處點點滴滴串成的記憶膠卷永遠在心頭播放。每顆擦身而過的沙,雖然隨後不見蹤影,但它們其實都落在我們的心。
   
        我們可以抱著這些溫暖活下去,直到沙漏翻轉前的歸零時刻來臨。
   
        村上春樹的《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是我最愛的小說之一,裡頭有個關於永恆的說法很美,印象中是這麼說的:
    
        「時間是縱向延伸的線段,不斷地往前伸長、伸長、再伸長,但每段際遇、每個重要的事件插曲,就像時間線段上的刻度,刻度本身都有個橫切面,所謂的回憶剖面。這些剖面可以無限擴大,擴大到想像所能企及的地步。而永恆,就存在這個橫切面裡。
    
        為什麼,不過是教學生涯中某一屆導師班畢業,不過就是這樣而已,為什麼會開啟文思湧泉,讓我一路順著心之所至寫到這兒?
    
        我也不曉得。
    
        而到底,是「學生畢業」讓我因此梳理出這些想法,還是它們本就存在腦裡,只是藉著「學生畢業」這件事在心上落地呢?
    
        我還是不確定。
    
        如同這浮動的世界、不斷流逝的沙漏一樣不確定。不過,我想我可以確定的是,與體三學生相處這三年,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個橫切面。一座寄存於瞬間的永恆異境。那裡有音量弱化了些的熟悉笑聲,色澤淡了點的親切面容,輪廓模糊了幾分的空間界線。
    
        重要的是,我知道我可以隨時出現在那邊,只要,我輕輕閉上眼。

===============================================================

2013 台南海事畢業典禮導師的叮嚀


2013 台南海事畢業典禮
體育三快問快答


2013 台南海事畢業典禮精選照片

 體三教室外的大家,正在等待典禮開始。


 跟班上三朵花合照。辛苦你們跟這群野獸同班。


 我還沒進場,襯衫就都濕了。不過那不是眼淚!


 進場途中,大家都處在一種怪怪的情緒裡面。

 
本班學生走進樂群館時的模樣。


 舞台上的佈置,蠻有創意的。玩具總動員梗。


 身後的畢業生與在校生。


 我們畢業班導師坐在禮堂的第一排。


 替班上有上台領獎的學生拍照。最右是班長宜珍。


 去年機電科畢業生回來,開心合影。


 我幫學生畫的大頭貼。像拿撲克牌!


 三年樹人獎頒完,我就要在舞台上一張張發給學生了。


 賴亭葦與她的小粉絲們。哈哈。


 看,我們超帥的,對吧。永遠的體三魂。


 我幫體育三學生畫的 Q 版大頭貼畫,在畢業前夕畫完,並且沖洗加護貝。


 畢業前晚一張張在背後寫下給學生的一句話,他們拿到一定會很感動吧。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純白裡的繽紛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