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第二天》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停在1949的總統府
昨晚一夜好眠。
原本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的我，還在想南京這塊土地經歷了1937年的歷史傷痛，怨念一定很深吧，或許飯店底下就埋有罹難者的冰冷遺骸之類的。待會兒入眠後，會不會有什麼感應呢，不曉得會做什麼惡夢哦。
結果證明我多慮了，早上7點多起床，拉開窗簾，陽光彷彿等了很久似的瞬間潑灑進來。深呼吸一口，嗯，神清氣爽。極目望去，外面的樓房建築從眼前向著遠方鋪排延伸而去，沐浴在溫煦的陽光下，呈現一片暖洋洋的色澤。
這世界就是這樣，不管昨天如何悲慘，明日太陽照常昇起。悲傷永遠是人們在悲傷，山河天地、日月星辰並不會因此有所回應。萬物如芻狗，好與壞，傷和痛，都要人類去承擔和接受。
我跟俊翰今天的行程是「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和「國民政府的總統府」。交通工具為公交車與地鐵，因為腳踏車鎖在上海旅館的地下室啦。
《人生什麼都可以比較》
用完早餐後，我們確認一下公交車路線圖，便步行至正確的站牌下等待。陽光刺眼，菜販與果販在路邊擺出陣仗，阿公悠閒地踩著三輪車緩緩前進，上班男女也在我眼前錯身而過，這個機能良好的城市正活生生地運作著。
南京的夏天炎熱，與重慶、武漢並稱為中國長江流域三大火爐。不過這兒給我的感覺較接近台灣，或者說接近我住的城市，台南。
北京空氣很糟，往遠方看高樓大廈都籠罩在一片濃霧裡。上海艷麗閃亮，摩天大樓像蓋免錢似的到處都是。走在上海街頭，總覺得這城市到處懷著野心勃勃的目的，每個人彷彿都帶著強烈的動機在奮鬥追求著什麼。
然而在南京，卻隨處可見緩慢閒適的情調，沒有汲汲營營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人們安於自身存在地與每一天好好相處著，那大概是歷經絢爛和苦痛過後一份甘於平淡的回歸與沉澱吧。
台南，大概就是這種感覺。晴朗炎熱，步調緩慢，富有歷史人
文的深度，生活其中，非常舒服。
我們搭上公交車後，找了位置坐下來，側著頭看窗外風景流逝，突然聽到前面兩個老伯伯在交談。
「老王阿，你們退休金一個月發多少錢阿？」
「唉阿，甭提啦，不過三千。」
「三千很好啦，我才兩千五。你開出租車的兒子一個月拿多少給你阿？」
「別說啦，他別來找我要，我就謝天謝地謝謝毛主席啦。這年頭『養兒防老』不是屁話就是神話。那你呢？兒子成不成材阿？」
「哈，我兒子每個月塞給我一千塊，那加起來我反倒贏你囉。」
我在後面聽得噗哧笑了出來，人生真的什麼階段都有東西能比較阿。
小時候比炫風卡多寡，國中比球鞋是不是名牌，高中比女朋友漂不漂亮，大學比有沒有車子開，出社會後比薪水與年終，結婚後比妻子多乖巧賢慧，買屋後比樓房地段，有了小孩比才藝和學業成績，小孩長大後比上哪間大學，小孩出社會又比在哪裡高就，就這樣，沒完沒了…。
話說回來，但凡有貪嗔癡心，就很難不比較吧。
只要不要走火入魔到憤世嫉俗的地步，我想閒聊性的話題比較，應該無傷大雅，而且或許會讓自己更積極也說不定。
The Departure - Mem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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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10點鐘，我們到了南京大屠殺紀念館。
這裡是當年南京大屠殺一處主要地點，後來南京政府在此發現數百具骸骨，經專家鑑定後確認為當年的罹難者。這座紀念館佔地7.4萬平方公尺，共分廣場陳列、遺骨陳列和史料陳列等三個區域。具體介紹不用我多做贅述了，各位直接維基或百度一下就好。
還是來說說我逛完的感想吧。
我覺得歷史的確是不能被忘卻的，之所以要記得，並非為了復仇，而恰恰相反，是為了不要再犯。
雖然自古以來，中外歷史上的戰爭鎮壓屠殺等悲慘事件未曾少過，即便今日在某些國度依然如此，縱使人類歷史本身就是一部血腥殺戮史，也不代表血腥殺戮就有其正當性，那只是剛好在某個時空環境下，人類劣根性的脫韁失控和瘋狂暴走罷了。
人家說戰爭時殺第一個人的時候最掙扎，但殺到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就漸漸殺順手了，對生命失去應有的憐憫，取而代之的是人性的麻痺與冷漠。
然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些在前線與敵軍廝殺的兵卒，他們往往沒有選擇權。我不殺你，你就殺我，要活下去，就得殺死對方。糊里糊塗被推上陣，就只能學會堅強，習慣嗜血。這是不得不殺的階段。好，這就算了。因為這還不到可怕的地步。
真正可怕的，是第二階段，殺紅了眼，大開殺戒。
走到這個階段，人命不再被視為人命，殺戮因而成為證明自我能力與強化成就感的手段。最恐怖的是，它變成快感與歡愉來源的一種競賽和遊戲，而就是這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心態，造成了南京大屠殺。
進入這種「殺戮遊戲」狀態的，是當初的日本人，被拿來開刀的對象，是手無寸鐵的男女老幼中國人，時空背景則是1937年的南京市。我常常在想，如果易地而處，角色互換，會不會也有所謂的什麼「名古屋大屠殺」或「京都大屠殺」呢？
沒有什麼是絕對的。每個人在某種極端的狀態下，都可能會做出這種事過境遷後，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錯事。只是當初做出錯事的是日本人。我不是在為日本開罪，他們犯了罪行本該受到譴責，不只當時官方粉飾太平的幫兇態度需要譴責，現在日本部分人士否認此事到底的說法也非常可惡。
我的意思是，我們人類實在要非常小心，時時刻刻(特別是關鍵時刻)提醒自己(尤其是上位者)：「歷史是循環的，人性是銘刻在基因裡的，相同的錯誤，一不注意就會重蹈覆轍。」
昨日是日本人，明天可能是另一群人。就因為每個人都擁有連自己都無法探知的、埋在冰山底下的黑暗劣根性，就更應該謹慎以對，慶幸自己活在承平時代之餘，也要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果實。
另外讓我覺得矛盾的是，中共自建國以來，對國內民族、宗教、組織等等明的暗的血腥鎮壓，因各種莫名理由藉口被整慘鬥死的百姓們，林林總總加起來的罹難人數，我想也不輸給南京大屠殺吧。
雖然中國近年經濟突飛猛進，但自由人權方面還是極度落後。譴責別人的已成歷史的錯事的同時，也要想想自己進步了多少阿。
或許有人說：「我們自己人沒關係，就是不準外人欺負我們！」要是真的當場聽到這種話，那我也只能雙手一攤吧。
走在紀念館裡，其實逛得不太輕鬆，許多文獻史料讓我看得沉重不已，不是以怨恨日本人屠殺中國人的立場，而是以見證人類史上如此悲劇的心情。唉，為什麼我非要來這滿載悲慘過去的地方不可呢。
「記住歷史，不要記住仇恨。可以寬恕，但不可以忘卻。」
這是館內牆壁上的兩句警語。如同台灣的228事件一樣，每個國家、每個時代，各自都有無法彌補的憾事。炒作與操弄仇恨，並無法解決問題，那只會翻攪死者的靈魂，刺激生者的痛苦回憶。
搞得逝去的不得安寧，活著的也無法平靜。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向過去哀悼、致意的同時，也要朝未來挺身、邁進。我想這才是真正的出口吧。
《披薩九宮格之願賭服輸》
中午我們在長江路附近挑了家披薩店，享用切成九宮格的方塊披薩和顏色好幾層的果汁調飲。冷氣徐徐吹拂，外頭的溽暑止乎一層玻璃。我手裡披薩一塊吃過一塊，真是好吃。剛從大屠殺紀念館出來，很難得還能有此食慾。
兩人各吃4片之後，剩下最後1片。我們睜大眼望著僅剩的那一片，兩人心靈相通，信念一致。結果我先開口：「俊翰，剩下一片耶。來吧，猜拳，贏的人吃。」
剪刀，石頭，布！啊，我輸了！
願賭服輸。我只能托著下巴，故作風度地看著俊翰滿嘴油膩膩、津津有味地吃完這最後一片方形披薩。
《總統府：建國百年起跑點》
下午的行程，是「總統府」。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總統府(怎麼可能)，而是中華民國在大陸時期的總統府。西元1912年1月1日，國父孫中山，就是在這裡宣誓就任臨時大總統，組建了亞洲第一個民主共和國—中華民國，開啟了民國百年來風風雨雨的多舛命運。
這個地方的歷史意義，還不止於此。
清朝時，這裡是兩江總督府，我們所熟悉的林則徐、曾國藩、李鴻章、沈葆楨、左宗棠、張之洞，均曾在此擔任兩江總督。清朝末年，此處成了太平天國洪秀全的天王府。這個以宗教起家，卻敗於淫亂奢華的太平天國，縱使造成千萬人傷亡，卻徹底地搖撼了腐敗的清廷。
它敲響第一聲警鐘，只可惜也把自己的鐘給敲破了。
題外話，說到太平天國，我想到陳可辛導演的經典作品《投名狀》。大哥龐清雲就是率清軍攻破金陵(南京)，才得獲慈禧太后擢拔為兩江總督的阿，結果呢，好，打住，這裡就不便多說，請自行租來看。
我站在長江路的對面，看著這座結合三座拱門而成的灰色門樓，上面釘掛著「總統府」三個金字，右前方蹲踞著一隻全身佈滿裂痕的石獅，這是在中國大陸已屬前朝的中華民國的前總統府(1912—1949)。
而我的身份證，國籍還印著「中華民國」四個字。
每思及這段歷史，心中便生出無限感概。
來到中國，經常有的奇特體驗是，從小在圖片裡看到大的歷史古蹟、從小在課本裡讀到大的人事物名詞，全都在我眼前化為具體。我怎麼跑了那麼遠，在看我腦袋裡早就熟悉到不行的東西呢，而親眼見到之後，怎卻又如此陌生？
我跟俊翰在這座前兩江總督府、天王府與總統府三位一體的園區裡，若有所思地閒逛。心隨著眼前的某個物件或文字，相對地投射到腦海中的某段歷史記憶，然後在具體視覺與腦海印象的距離間，來回反覆低吟。
或許，我來到中國旅行的最大收穫，就是能夠不斷地確認和體會這種說不出的感覺吧。除了目睹發展驚人的現代中國，也終於親訪了我心裡的歷史中國。看了這麼多輝煌豐富卻虛幻空無的東西，才知道對自己真正有意義的，不過是那塊小小的可愛土地。
明天呢，我們要拜訪三座墳墓喔。
雖然這樣說很奇怪，但還是「敬請期待」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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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第二天》相簿在此，可自行 點取觀看
《南京第二天》本日精選照片
早上起床拉開窗簾的風光，建築無限綿延
南京大屠殺紀念館紀念碑 這是館外的人像雕塑
你知道他們在看啥嗎？當年挖出罹難者遺骸的地方
被日本政府列為不公開的南京大屠殺照片檔案
李秀英，南京大屠殺的倖存者，做出這樣的呼籲
南京大屠殺期間，平均每12秒就有一人罹難，
這也難怪，兩個多禮拜，殺了30萬人阿。
右邊是檔案櫃。
離開紀念館，正要去總統府，路牌都是著名景點
總統府的門樓建築，好多遊客阿
兩江總督府還原模型，很有氣魄
這是太平天國的天朝宮殿還原模型，更有氣勢
總統府裡的園林亭廊，古意幽幽
子超樓，國民政府主席辦公的地方。
子超是林森的字，林森1932起接替蔣中正任國民政府主席，
也是國民黨的著名民主革命家，台灣眾多的林森路便是紀念他而命名。
子超樓前有株林森手植的大樹，如今已挺拔高聳、枝葉繁茂。
當年蔣中正辦公的地方，彷彿沒事發生過似的
在園區裡閒逛時遇到的陰陽貓，
一眼碧藍，一眼金黃。
俊翰在看他拍的照片 湖心的高樓大廈倒影
小石獅，默默看著時空變幻、朝代更迭
我們的晚餐，好久沒吃這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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